1989年6月,经连队推荐,我来到司训连开始了为期半年的汽车驾驶学习。某集团军高炮旅司训连位于延吉市西郊,在延边大学西侧。营区西南角有一个很大的操场,供我们出操和汽车场地科目训练,营区北侧围墙外是亚洲最大的苹果梨园。
那个年代,无论在地方还是部队,开车都是一门实实在在的技术。在战士中,除少数文化基础好的想考军校,绝大多数都想学开车或学个技术,能学上开车,是许多战士梦寐以求的愿望。
在开训动员大会上,连长向全体学兵介绍了司训连的发展历史和现状,强调了本年度高炮旅驾驶员培训的具体要求。会后,全连开始了紧张有序的驾驶训练。我们100多个学兵被分成理论和驾驶两个大组,一组上车训练时,另一组在教室上理论课,半天轮换一次,驾驶、理论学习两不误。
理论课由专职干部教员负责,在连队教室上课,讲解汽车构造、原理、功能等基础知识,像发动机、变速箱、化油器、驱动桥等重要部件,还通过教学挂图或剖面实物,让我们逐一识别各种零部件名称、作用及工作原理。驾驶课由教练班长负责,在训练场现场教学。先教我们熟悉汽车油门、刹车、变速杆、喇叭、转向灯、仪表盘、雨刷等部件。练车从起步、停车学起,操作要领有“左脚踏、右手挂,按喇叭、松手刹,左脚慢抬、右脚稳加”口诀,这是练习汽车起步的基本要领。
我们的教练车是当年长春一汽仿照苏联嘎斯汽车生产制造的解放CA10B型卡车, 俗称“老解放”,此车有5个前进挡、1个倒挡,没有同步器,加减挡需要离合器与油门默契配合,减挡还需要踩两脚离合器加一脚空油,手与脚的配合动作十分频繁,配合不好就挂不进挡,还会造成变速箱齿轮发出咔咔的刺耳撞击声。“老解放”车头高而长,驾驶视线差,车辆难发动,离合踩不动,挡难挂,没助力,转向沉。我那时体重不到110斤,体瘦力单,胳膊没劲,方向盘都打不动,比起现在的卡车来,真是太难开了。开“老解放”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
司训连不同于地方驾校,以实战和部队运输任务需要为重,必须真教实练,让学兵多学多练。除了一般道路驾驶、夜间驾驶等普通科目,还有山地驾驶、载重驾驶、冰雪路驾驶,有的还要进行上下码头、军列平板等复杂科目训练,所以“老解放”培训的驾驶员是“通用牌”,毕业后到部队啥车都能开。
驾驶训练科目大体分为起步停车、百米加减挡、跑八字、过独木桥、穿越障碍、倒车移库等科目,还有一般道路、城市道路、山路、载重驾驶和故障排除等。每一个科目,班长都是手把手教。初练时因加减挡时油门配合不好,很难一次减挡成功,所以常常忙着加减挡就顾不上方向和制动。记得有一次直角转弯,我因忙减挡且方向盘沉重转向不及时险些撞树,班长一脚刹车帮我避险,并跟我强调开车时加减挡不是重点,不能只顾加减挡而忘了减速、转向和避让障碍物,处理情况重点是刹车和转向,要学会掌握行驶中的情况预判和处理,保证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教练车副驾驶位置有一个副制动踏板,训练中一旦出现车速过快或有事故苗头,如果学兵反应慢处理不及时,班长便来一脚辅助刹车,要是熄火了,学兵要下车摇车启动,有时还得被“惩罚”一下,就是班长不开钥匙开关,任你一顿猛摇,直到你累得精疲力尽时,班长才打开钥匙开关。这个“待遇”,我们都不同程度“享受”过。说实话,我们教练班长性格不错,人也挺好,对学兵还算客气,没有打骂体罚过我们。记得我那时车开得不怎么好,没少熄火摇车,但班长看在我理论考试成绩不错,经常在全连名列前茅、为班里争光的份上,总是给我留点面子,从没骂过我,让我常怀感激。
学兵学车苦,班长教得也很累。他在副驾驶位置一坐一天,苦口婆心、提心吊胆,不厌其烦地教我们各种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还要时刻注意观察,确保训练安全。我们每天抱着又沉又重的大方向盘,随时修正方向,防止“画龙”和跑偏,又要忙着加减挡,时刻做好转向、刹车等准备,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没轮到开车时,我们就蹲在后大厢里通过驾驶室后玻璃窗观察,学习驾驶员怎么操作和处理情况。我们在敞篷的车厢里,冬天冷风嗖嗖、夏天风吹日晒,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水。
训练日早饭前,我们要先去车场检查车辆,做好训练前的准备。首先打开引擎盖,查看油水电是否充足,再检查全车机械装置,最后查看轮胎是否缺气。天冷季节还要摇车、润滑发动机,在不打开点火开关的情况下,几个学兵轮流用摇把子摇车,一阵摇下来,大家累得气喘吁吁。
训练收车后,教练车停放整齐划一,擦拭干净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为了给班长留下好印象,大家都积极表现,不怕脏、不怕累,争先恐后地擦车身、擦轮圈,甚至钻到车底下一丝不苟擦底盘。冬天,还要放掉水箱内的冷却水,以防冻坏发动机,次日需重新加水,那时候教练车还没有防冻液这待遇。
学车中最难练、最难考、最难通过的,莫过于倒车移库科目,我对这个科目就十分打怵。由于教练车转向沉重,视线差,操作起来十分吃力,稍有不慎便会熄火,在考试过程中那是要扣分的,考试不及格就要补考,甚至被淘汰。记得有一天轮到我练倒车移库时,突然赶上下雨,本来就倒得不准,加上下雨,视线更加不清、难度更大,其他班都收车回营了,班长却视而不见,让我继续练,直到顺利达标为止。从学兵、教练、排长到连长,都非常重视训练成果,教学中,每个教练班长都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紧张的学习训练之余,也有不少难忘的趣事让我记忆犹新。
星期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不用出操和训练,写家信,洗衣服,自由活动,放松心情。约几个战友一起请假外出,去市里逛街看景,到附近的延边大学里散步,也算弥补一下没考上大学的遗憾。每逢节假日的公园里,朝鲜族群众身着鲜艳的服装载歌载舞,欢乐的气氛就像过年一样。
营区北面的后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苹果梨树。秋高气爽的休息日,我们去爬山,还能在树上找到不少苹果梨。苹果梨是延吉市特有的一种水果,样子像苹果,果皮果肉又像梨,甜脆可口,真让我们解馋。
还记得第一次剃光头。好像是刚学车不久,有一天班长高兴,让全班学兵都剃成光头,我们大部分学兵对此无所谓,只有来自黑龙江省加格达奇市的李志纯极不情愿。这哥们儿年龄最小,胖乎乎的小白脸一笑两个酒窝,很是可爱,一头中分发型的浓密黑发,最终被剃成了光头。他因此痛哭了一场。
让我感觉最难忘的是一次送站。那是同年兵、淄博老乡郭景顺的父亲来连队探亲。郭大爷返程那一天,我和班里几个战友请假去送站。把郭大爷送上火车,帮他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后,战友们陆续下车,我在最后,记不清是与大爷多说了几句还是人多挤不动,等我挤到车门口时,发现火车已经发车,列车员正要关车门。我急忙喊道:“我是送站的,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列车员一脸无奈地说:“解放军同志,车都开起来了,怎么下车?你到下一站下车再坐车回来吧。”我急坏了,心想这怎么行。我就两小时的假,战友们还在站台上等着我呢。下一站是哪里,有多远?人生地不熟,我怎么回来呀!就在这焦急时刻,趁列车员转身去关门的瞬间,我找准机会从她身边纵身一跃跳下火车,顺势就地一蹲,安全着陆,毫发未损,只是大檐帽被甩出去十来米远。我抬头一看,还有20多米,火车就出站台了,好险没跳到站台外的铁道上,想想真是后怕。几个战友赶紧跑过来,见我平安无事,都笑着说:“老杨啊老杨,我们都打算去下一站接你了。”
学习、训练,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半年时光就过去了。通过班长、教员和连队干部精心教学、指导,我们的理论、驾驶科目全部考核达标,连队给大家颁发了结业证书、实习驾照,司训连也圆满完成了培训任务。
学车的日子虽苦虽累,但班长和连队干部的关心培养,战友们之间的和谐相处,给了我许多温暖和美好的回忆。35年过去了,司训连那段“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学车生活,至今令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