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多钟,兄弟俩并排从楼梯口走出来,各自背着双肩包迈着轻捷的脚步一起走向学校。小区的人见了都夸,这两孩子讨人喜呢。几位去买菜的老奶奶唠叨,还是生两个好喔。听着这些,跟在孩子后面的小陈心里喜滋滋的。
其实,这其中的一个孩子,是小陈这个“党员爸爸”领养的。
小陈其实不小了,大学毕业到机关工作十来年了。但在机关大家叫顺嘴了,一直叫,小陈也答应惯了。而且,小陈所在的处室,一个处长,两个副处长,就他一个办事员,不喊他小喊谁小?感谢职级并行,小陈好歹弄了个二级主任科员,单位的小年轻见了面,尊称一声“陈科”。
在单位,按部就班,微澜不兴;在家里,状若白开,寡淡无味。小陈细思不免想到:一辈子就这样交待了?恰逢单位里领了挂钩扶贫的任务,小陈自告奋勇,主动承担了一家贫困户。回家告诉老婆,喜事似的。老婆笑他:“我还以为你捡到宝了呢。”老婆在医院工作,也感到夫妻之间缺了什么,“我看你还真应该找点事做做。”
住在庄台上的何奶奶家,儿子出车祸死了,媳妇再婚走了。老伴六十多岁也没了,自己七十来岁了,陪着一个刚上初中的孙子。要命的是何奶奶还身患淋巴癌。小陈被村干部带来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头皮发麻:这个贫恐怕不好脱。何奶奶虽然得了淋巴癌,性格却坚强开朗,见小陈面有戚色,不免哈哈一笑:“陈干部,你别担心,活一天挨一天,慢慢往前过,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没啥大不了的。”小陈咧了咧嘴,终归没有笑出声。
临走时,小陈心想第一次来,掏出500元给何奶奶,何奶奶说什么也不肯要。拉扯了半天,小陈硬是塞到了何奶奶手里。
驾车回城,小陈不免感慨,比起何奶奶家的日子,自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想到此,小陈打开车载音乐,欢快的旋律盈满车厢。
小陈再来时,见到了放假回家的何奶奶的孙子保全。这孩子一回到家就帮着奶奶忙这忙那,勤快得像个大人——其实才上初一,因为住校,节假日才能回家。一问,保全竟然和自己的孩子在同一个学校。小陈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这孩子自幼失怙,母亲不在身边,虽有奶奶相伴,总归隔了代。且奶奶身患大病,孩子又处于青春期,是多么需要父母亲情的滋润哪。小陈将自己的想法向何奶奶和盘托出,干脆,让孩子直接住到他家,和自己的孩子做伴,一起学习生活。自己和爱人都是共产党员,就给孩子当一回“党员爸爸妈妈”,以弥补其家庭亲情的缺失,同时给予生活上的照顾。何奶奶听了半晌无语,一双老眼两行热泪:“孙子是我的命呀。要不是为了他,我早就想和老头子做伴去了。我真是遇见活菩萨了呀。”
“奶奶,不敢当啊,我就是个普通党员,帮一点小忙。”
“好好好!孙子有了这样的安排,我一百个放心了。今后的日子我还要好好过呢。”
保全刚住到家里的时候,自卑、拘谨。但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子,时间一长就玩到一起了。小陈的孩子上初二,正好可以辅导保全的初一课程。保全自从住到家里来,生活有序,心情开朗,懂得吃苦,学习成绩“噌噌”往上冒。小陈的孩子有了压力,下了功夫,成绩也有了进步。两个孩子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把小陈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爱人都夸小陈精气神和过去不一样了,那个老气横秋的小陈不见了。
何奶奶的病小陈一直记在心上,经多方协调,为何奶奶办了大病医疗保险。他带何奶奶到省城肿瘤医院挂了专家号,进行了仔细检查。结果出来后,专家说,何奶奶的病属于惰性淋巴瘤,只要回去按时按要求服药,生活有规律,是可以长期带病生存的。适度的农活也可以干,只是不要太劳累。何奶奶听懂了她可以继续活下去,喜得老脸上开了花。当专家知道何奶奶与小陈是帮扶关系时,不禁连连称赞小陈:“不错不错。定期来检查,直接来找我。”说完,专门给小陈留了电话号码。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开春,再次来到何奶奶家,小陈不免惊叹:几间屋子窗明几净,灶台上清清爽爽,何奶奶收拾得刷刷刮刮。鸡圈旁的草窝里,二十来只黄茸茸的小鸡翅膀开始长出羽毛。门前的池塘里,十来只小鸭小鹅“嘎嘎”拨着清波。菜园里清清亮亮,不见一根杂草,青菜起身,大蒜蹿苗,真是人勤春早。
园子西北角避风处,塑料薄膜覆盖着低矮的棚子,掀开薄膜,一畦嫩绿可人的春韭映入眼帘,小陈蹲下身,双手拂过婴儿皮肤一般娇嫩的春韭:“何奶奶,你可真有本事,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哪!”
“卖什么卖,割了给你们包饺子吃。”见小陈推辞,何奶奶正色道:“你帮了我们多大的忙了,一把韭菜算什么!”小陈心里想,自己是帮了何奶奶一些忙,但自己从何奶奶身上学到的热情、开朗、顽强,那可是无价的精神财富呀。
小陈家的晚饭桌上,香喷喷的春韭饺子上了一盘又一盘。正吃得高兴的保全突然情绪低落下来。
“想奶奶了?”
“嗯。”
“嗨,这还不好办?过几天周末,送你回去。”
“我们一起去!”
保全破涕而笑。
这个春天注定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