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文歌曲之间的“翻唱”:新时代翻唱的流行与可能性

2024-01-01 00:00:00吕政慧
艺术广角 2024年5期
关键词:中文歌曲原词日文

“翻唱”一词源于20世纪80年代中国港台地区歌手对日本歌曲的大量翻唱,原指仿照原唱歌曲进行演唱,但因为歌手演唱风格不一致,会导致翻唱的风格跟原唱完全不一样的情况,甚至有些是有意通过重新编曲等做法来突出翻唱者的特色。而“日文歌曲翻唱”又涉及歌词翻译问题。翻唱者是用原来日文歌曲的歌词演唱,还是把原来日文歌曲的歌词翻译成中文演唱,还是对原词进行改头换面的“改作”(或称“二次创作”),这些都涉及对原著作权的使用程度。[1]随着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提升,中国文化与日本文化的交流越来越频繁,日本歌曲翻唱为中文歌曲和中文歌曲翻唱为日文歌曲的双向文化流动现象也越来越明显,晁春莲曾对此做了考察。[2]在此基础上,笔者关注新时代中日歌曲翻唱中的新现象,并予以考察。

一、日本动漫歌曲在中国的翻唱

日本动漫近几十年来深受中国年轻人的喜爱,日本动漫的主题曲、插曲及片尾曲也因为动漫的流行而被很多人聆听。比如中国年轻人深爱的日本动漫《数码宝贝》的主题曲Butter-Fly(千绵伟功词曲,渡部达也编曲,和田光司主唱),首先被港台歌手翻唱为中文歌曲。该歌曲在中国香港被翻唱为《自动胜利》(陈心遥中文填词,陈嘉业编曲,郑伊健主唱);在中国台湾被翻唱为《振翅高飞》(歌男中文填词,黄民伟编曲,财部有辉主唱);中国大陆的翻唱版本则更多,多为喜爱日本动漫的年轻人重新填词翻唱,其中有的直接用日文翻唱,这与翻唱者一定程度上懂得日文有关系,很多时候是出于对日本动漫歌曲的喜爱,带着致敬的心意进行翻唱的。

二、中文抒情歌曲的日语翻唱

2015年由荒木毬菜翻唱的日文歌曲《小雨と君》视频在YouTube发布,曲婉婷作曲,山川大海作词并编曲。这首歌的中文原曲是《我的歌声里》,作曲、作词、演唱均为曲婉婷,收录于她2012年发行的首张个人专辑《我的歌声里》。音乐先锋榜2012年度颁奖典礼上,这首歌获得年度最佳歌曲奖,随后成为大火的流行歌曲,庄心妍等中国艺人也翻唱过。

《我的歌声里》中反复出现的一段歌词“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在日文翻唱歌曲《小雨と君》中变成“ひかり/届けて君の目に/笑顔だ/けしか見えないように”(翻译:阳光照入你的眼睛/愿你只看得到美好)。按照原词“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的“四字/四字/五字”的断句换气结构,日文歌词“笑顔だけしか見えないように”唱为“笑顔だ/けしか見/えないように”。为了迎合原来中文歌曲的歌唱节奏,把“だけ”这个日语词汇硬生生地拆开来唱,令听者有些不明所以。

另外,这首中文歌曲原词里的人称代词“我”和“你”,并没有指定性别,但是换到日语翻唱曲中则改变了歌词的性别视角。性别视角从不特定的“我”换成了日语里的“僕”(男性的我),而歌唱的对象“你”则换成了“君”(女性的你)。歌词主题的变化则表现在中文原曲歌词里满是感恩我的生命中你的存在,山川大海的日文填词却是以男性视角希望女孩注意到自己对她的那种细腻的情思。但是,荒木毬菜的日文翻唱用其温柔的女声把原曲曲调的整体风格保留了下来。

此外,由山川大海根据中文歌曲重新填词并编曲的日文翻唱歌曲还有20余首,其中有名的如由荒木毬菜演唱的日文歌曲《春夏秋冬》,中文原曲是陈奕迅演唱的《富士山下》。

三、中文古风歌曲的日语翻唱

由郑天宇编曲,陈柯宇作曲、作词并演唱的中文古风歌曲《生僻字》2018年在抖音爆火,2019年1月随即被日本艺人安藤樱与“O2O男团”的谭朝月重新填以日文歌词,改编为日文歌曲《四字熟语》,后由谭朝月演唱,视频发布于B站。《生僻字》原词把中文当中70个生僻字组成的成语唱出来,日文歌词也仿造原词用日文当中的四字成语进行改编。这种完美的翻唱可以说只有仍然在使用中文汉字的日语才能做到,也难怪《四字熟语》的B站播放量已达到600多万次,甚至超过了原曲。除了日语当中保留的中国汉字可以在中日歌曲翻唱中发挥独特的效果之外,还有古代日本发明的阅读中文文言文的“汉文训读法”也可以在中国古诗词作为歌词的中文歌曲的日文翻唱中发挥重要作用。再比如由谭朝月翻译并演唱的日文版《诗词在召唤》,日文翻唱歌词中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一句歌词被用“汉文训读法”直译为“頭を挙げて山月を望み”,很切合原曲。从这两首中日翻唱歌曲的创作中,我们可以看出,歌词译者与翻唱者可以是同一个人,也可以不是同一个人。歌词翻译用到的是中日文语言能力及基本的乐曲知识,并不需要高超的演唱能力,而翻唱者是要进行歌曲演唱的人,所以需要基本的歌曲演唱能力。

另一首由谭朝月翻唱的日文版《芒种》也很有代表性。《芒种》是由假寐作词、殇小谨作曲、赵方婧演唱的中文歌曲,于2019年以单曲形式发行,后收录于专辑《二十四节气》。人声演唱之后加入了一大段古筝独奏,让传统民乐也成为主角。歌曲在保留中国音韵的基础上,追求词作的通俗化、故事化,将虚构的爱情故事融入二十四节气,提醒听众特定节令的到来,可谓将中国传统文化与流行歌曲融合得很好的一首国风歌曲。谭朝月将其重新填上日语歌词并翻唱为《好きだよ》(《喜欢你》)。原曲当中“芒种”这个题眼完全被换掉了,虽然曲子未变,但是把歌词换掉后,歌曲意境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芒种》原词“若佛说/放下执着/我怎能/波澜不惊/去附和”中含蓄的情感,被改为“大好きなんだよ”(最喜欢你)、“君の手取りたいよ”(想牵起你的手)等很直白的日文歌词,失去了原词的含蓄之美。日文翻唱采用的是男声唱腔,也失去了原唱女声真假音转换过程中呈现的独特效果。整体来讲,日文翻唱完全失去了原曲原词与原唱的美。

四、人机中日文歌曲翻唱的流行与可能

新时代新科技的应用使歌曲创作变得更加多元,有搞笑的,有鬼畜的,更有语音合成软件创作的新潮的音乐。比如2023年,音乐制作人“优蔻琵”(ゆこぴ)利用日本雅马哈公司开发的语音合成软件“声库音源”(Vocaloid)创作了日文歌曲《強風オールバック》并在YouTube 发布,魔性的音乐配上虚拟偶像歌手“歌愛ユキ”(歌爱雪)顶着强风背着小学生书包走动的舞蹈动作,令人过目不忘,至今此视频在YouTube的播放量已超过9393万次。《強風オールバック》随即被中国年轻人改编翻唱,在B站上可以看到各类博主根据日文版改编翻唱的各种版本的中文版《强风大背头》,并配上各种真人模仿及改编视频。中文版《强风大背头》在网络上的流行彰显了首次中日人机跨语言互翻互唱的成功,呈现出较强的中日跨文化的互译性与可塑性。

由此可以预见,跨中文和日文两种语言的歌曲翻唱,今后将越来越不稀奇。在中国流行的既有歌曲很快将被懂中文的日本人填词,或由懂日文的中国歌手将日文歌曲翻唱为中文歌曲,甚至会有翻唱高科技声音合成软件制作的歌曲。B站在2012年开发出虚拟偶像歌手“洛天依”,并在2018年植入了日语声库,更多更优秀的人机外文翻唱作品有可能出现。

然而,翻唱的歌曲多是已经在对象国爆火的流行歌曲,这仍然是我们这个“快传播”时代的特点。

五、结语

笔者简评了新时代中日文歌曲的翻唱,其中涉及翻唱的很多基本问题,在此略作结语,为讨论中日歌曲的翻唱做一点理论上的升华。一是翻唱与原唱的艺术性高下问题。我们从上文中的对比中可以看出,很多时候翻唱与原唱并没有孰优孰劣的问题,而主要是对歌曲的演唱与诠释的不同,并且在取得原著作者许可的情况下合法的翻唱改编也受到著作权保护。二是歌词的可译性问题。比如陈柯宇的《生僻字》这首歌曲的日文翻唱歌词,体现出中日文中汉字的相通性,使得中日文歌曲翻唱的可塑性更强。如果《生僻字》的歌词被翻译成其他语种,中文成语基本的四字结构就会被瞬间解构,达不到日文翻唱曲契合原曲的程度。另外,翻唱歌曲的歌词还涉及不跨语种的翻唱与跨语种的翻唱问题。中日歌曲互译与创作者中必须有懂得中日文的人,歌手直接进行外文歌曲演唱则需要有外语语言能力。三是歌词改编中的性别问题。笔者在分析《我的歌声里》的日文翻唱《小雨と君》时,就指出了中日文歌词中性别视角不同的问题。现代日语中的第二人称代词单数有较为中性的“你”(あなた)和较为女性化的词汇“君”等,第一人称单数有中性词“私”和男性用语“僕”等,而现代汉语中的第一人称代词单数只有“我”这一个词,第二人称代词单数只有“你”这一个词,因此在具体到歌词翻译时便会有性别被转换的可能。另外,翻唱歌手与原唱歌手性别的不同也会在歌曲词意传达上体现出不同效果。四是中日翻唱歌曲在新媒体网络的流传及人机翻唱的可能性问题。笔者论述的中文古风歌曲的日文翻唱及日文歌曲《強風オールバック》的各种翻唱中文版本,均是在B站这个视频平台发布并流传,歌曲达到极高的点播量,深受年轻人喜爱。五是中日歌曲之间的翻唱发展史。我们可以把目光拉回20世纪,从清末新式学堂聘请日本教习教学生演唱的日本歌曲、清末留学生主动翻译的一批日本校园歌曲,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中国港台地区翻唱的日本流行音乐(如邓丽君),再到如今的中日流行歌曲互译与翻唱的频繁互动,这一中日歌曲之间的翻唱发展史的脉络有助于把握中日歌曲翻唱的新时代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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