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春秋》思想意义新解

2024-01-01 00:00:00祁志祥
艺术广角 2024年5期
关键词:晏子春秋

摘 要 《晏子春秋》以故事的形式记录了春秋时代齐卿晏婴智谏、勇谏的思想言行。新中国成立后学界普遍把它视为“记叙文学类”作品,甚至认为它是“我国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其实,该书对晏子事迹的记叙虽具有文学性,但并非文学作品;具有传奇性,但与以虚构为特征的小说判然有别。如果把它当作文学作品,是对该书价值的莫大误解。该书直接或间接地记录了晏子的思想。晏子民本、仁义的主张,是孔子创立儒家仁学的重要资源;晏子兼爱、节俭的主张,开墨家思想先声;晏子重人轻神、顺神合民的主张,恰恰是周代思想界人本特征的证明。作为一部子书,《晏子春秋》的思想价值远远大于它的文学价值。以周代人本启蒙的独特视角,系统分析阐释《晏子春秋》的思想结构及其实践,对于认识周代思想史特征、建设现代政治文明具有宝贵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 《晏子春秋》;重人轻神;周代特征;民本仁义;儒学资源;兼爱节俭;墨学先声

《晏子春秋》是记叙春秋时代齐卿晏婴思想言行的一部书。现在流行的《晏子春秋》经汉代刘向编订,分内篇、外篇两部分。内篇分谏上、谏下、问上、问下、杂上、杂下六篇,外篇分上、下二篇。每篇由几十个故事构成。《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将它归为“史部传记类”。据此,新中国成立后学界普遍把它视为“记叙文学类”作品,甚至把它当作“我国第一部短篇小说集”[1]。把它视为“史部传记类”尚可,视为“记叙文学类”作品或“短篇小说集”就不当了。该书对晏子事迹的记叙具有文学性,但并非文学作品;具有传奇性,但与以虚构为特征的小说判然有别。作为晏子的言行录,该书直接或间接地记录了晏子重人轻神、顺神合民、仁爱节俭的思想主张,不仅是孔门儒学、墨家学说的先声,也是周代思想界人本特征的重要证明,其思想价值远远大于它的文学价值。如果把它当作文学作品,是对该书价值的莫大误解。

晏子(前578年—前500年),名婴,字平仲,春秋末期齐国人。其貌不扬,才智杰出。父亲为齐国国卿。父死,继为齐卿,事奉灵公。灵公昏聩,因试图废嫡立庶遭到崔杼等权臣的阻挠,两年后气绝而死。继事庄公。庄公“陈武夫,尚勇力……而婴不能禁,故退而野处”。最后因与扶他上位的权臣崔杼的老婆私通被杀,总共在位只有五年。继事景公。景公是庄公之弟,在庄公死后被崔杼拥立。与庄公“乐节饮食,不好钟鼓”不同,景公恰恰是个“穷民财力,以羡馁食之具,繁钟鼓之乐,极宫室之观”的主。但同时,景公也一直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时刻不忘做个像桓公一样的能容谏纳谏的贤君霸主,所以晏子才能够受到景公重用,终生事奉景公40多年。这当中景公曾经因为受不了晏子的讽谏,冷落了他七年,但最后又不得不把他请回来。晏子一生事奉三君。《晏子春秋》记载的是晏子从“国之安”的角度辅佐三君、诤谏三君的故事。由于晏子事奉景公的时间最长,所以书中的故事绝大部分都发生在晏子与景公之间。景公不断出现问题,晏子不断加以讽谏,景公屡屡接受改正,展现了晏子不计个人得失安危、勇谏智谏的诤臣形象和全心全意为国家利益服务的忠臣形象。

一、忠臣、贤臣之“一心”:和而不同、纳善于君

晏子事奉三君的“一心”是“欲其国之安”的忠心。大臣对君主是不是具有忠心,不能从对君主是否言听计从去衡量。由于君主可能失德犯错,背离国家利益的大局,所以和而不同,直言君过,纳善于君,恰恰成为大臣忠心的最真切的表达,也是“忠臣”“贤臣”“良臣”应当奉行的行为原则。春秋战国时期,这种思想成为一种普遍性的共识。如春秋时期晋国大夫史黯辩论什么是“良臣”:“夫事君者,谏过而赏善,荐可而替否,献能而进贤,择材而荐之,朝夕诵善败而纳之(早晚讲述善恶成败的事迹给君主听)。道之以文,行之以顺,勤之以力,致之以死,听则进,否则退。”[1]战国时期的荀子总结道:“逆命而利君谓之忠”,“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从道不从君”,是对“忠”的最好的解释。晏子对“忠臣”的理解,与史黯对“良臣”的理解、荀子对“谏臣”的理解相似。

景公问晏子曰:“忠臣之行何如?”对曰:“不掩君过,谏乎前,不华(哗)乎外;选贤进能,不私乎内;称身就位,计能定禄;睹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掩贤以隐长,不刻下以谀上;君在不事太子,国危不交诸侯;顺则进,否则退,不与君行邪也。”晏子关于“忠臣”的理解有多项要求,其中重要的一项,是“不掩君过,谏乎前”“不刻下以谀上”“不与君行邪”“顺则进,否则退”。一句话,就是不做弄臣、谀臣,不拍君主的马屁,不事事处处附和君主,而是从国家的根本利益角度建言献策,维护君主、帮助君主。所以晏子提出了“忠臣”的定义:“故忠臣也者,能纳善于君,不能与君陷于难。”就是说,“忠臣”的忠,在于平时辅佐君主时及时提出正确意见,帮助君主在正道上行走,而不在于君主落难时陪他受难,因为这个“难”是他不听正确的诤谏意见的结果,咎由自取。

在肯定“忠臣”的同时,晏子的一个重要观点是尚“贤”。晏子曾一再向景公建议“举贤以临国”。这个“贤臣”的“贤”,与“忠臣”的“忠”是一致的,与从保护个人私利出发,明知错误也附和君主的“阿谀之臣”迥然不同。这些贤臣正是治国之宝。如何“知贤”呢?“举之以语,考之以事。”“君无以靡曼辩辞定其行,无以毁誉非议定其身。”“通则视其所举,穷则视其所不为,富则视其所不取。夫上士,难进而易退也;其次,易进易退也;其下,易进难退也。”如何“用贤”呢?“地不同生,而任之以一种,责其俱生不可得;人不同能,而任之以一事,不可责遍成。责焉无已,智者有不能给;求焉无餍,天地有不能赡也。故明王之任人,谄谀不迩乎左右,阿党不治乎本朝;任人之长,不强其短,任人之工,不强其拙。此任人之大略也。”

关于尽忠尚贤,晏子提出了几个重要主张。

一是主张大臣对待君主“和而不同”。“和”指在国家安危的大方向、大局上与君主的利益保持一致。“不同”指君主的意见和行为出现失误时及时提出不同的意见,帮助君主拾遗补漏,往正确道路上保驾护航。景公贪图享乐,谀臣梁丘据跟得最紧,事事处处附和景公,与景公保持绝对同一。景公很喜欢他,多次在晏子面前称赞:“据与我和夫!”晏子进言:这不是“和”,只能叫“同”。忠臣对君主采取的态度是“和”而不是“同”。“所谓和者,君甘则臣酸,君淡则臣咸。”现在君说甘,梁丘据也说甘,是“所谓同也,安得为和!”“和如羹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正如美味是各种味道的调和、美妙的音乐是各种音符的组合,祥和的政治也应当是各种意见的综合。如果大臣与君主总是用一个声音说话,政治的和谐安定就无以为继。

二是主张宽政,鼓励民言。既然君主的肯定与否定意见有可能是错误的,君主就不应当禁言,而不仅应当允许近臣纠错,而且应当鼓励百姓进言。禁止民众发表思想言论是很难做到的:“饰民之欲,而严其听,禁其心,圣人所难也。”禁言的结果最终对君主是不利的、有害的:“朝居严则下无言,下无言则上无闻矣。下无言则吾谓之喑,上无闻则吾谓之聋。聋喑,非害国家而如何也!”“大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后高。天下者,非用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恶有拒而不受者哉!”“下无直辞,上有隐君;民多讳言,君有骄行。”英明的君主莅国治民,是思想宽松、允许民言的:“明君在上,下多直辞;君上好善,民无讳言。”而“下多直辞”,“是君之福也”。晏子是这么要求君主的,也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晏子用高纠治家,多年勤勤恳恳,但晏子最后辞退了他,理由是:“此子事吾三年,未尝弼吾过也,吾是以辞之。”

三是主张忠臣以国家利益为最高准则,不计个人得失与进退。“顺则进,否则退。”所谓“顺”,即与君主关系处于调顺状态,君主比较认可自己的意见。这时就建言献策,直言君过,纳善于君。如果与君主关系处于不适状态,自己的意见屡屡不被君主认可,就干脆辞官退隐,千万不可为了俸禄而贪位恋栈。对此,晏子屡有所言。“士逢有道之君,则顺其令;逢无道之君,则争其不义。”“事明君者,竭心力以没其身,行不逮则退,不以诬(欺)持禄;事惰君者,优游其身以没其世,力不能则去,不以谀持危。”“君子之事君也,进不失忠,退不失行。不苟合以隐忠,可谓不失忠;不持利以伤廉,可谓不失行。”晏子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庄公“众而无义,强而无礼,好勇而恶贤”,“婴言不用,愿请身去”。于是交财于公,“徒行而东,耕于海滨”,直到庄公被杀。晏子曾说:“言不用者,不受其禄……吾于庄公行之矣。”景公时,有人打晏子的小报告:“废置不周于君前,谓之专;出言不讳于君前,谓之易。专易之行存,则君臣之道废矣,吾不知晏子之为忠臣也。”公以为然。晏子入朝,景公脸色很难看。晏子回家后即装好行李,让人带信给景公,辞而不为臣,退而穷处,东耕海滨。直到七年后景公认错恳请,他才重新回来任职。景公晚年,以为去日无多,为及时享乐,“春夏游猎,又起大台之役”,晏子谏而无效,又抛出辞官的杀手锏:“臣闻忠臣不避死,谏不违罪。君不听臣,臣将逝矣。”逼得景公只好改弦更张,收回成命。

四是主张忠臣“不与乱国俱灭,不与暴君偕亡”,保持臣民的尊严和独立人格。君为臣纲,君贵臣卑。这个礼教规范晏子是承认的。但臣民也有自己的尊严、原则和人格。“君者择臣而使之,臣虽贱,亦得择君而事之。”这个臣子的选择权就是:“君顺怀之,政治(和也、安也)归之。”不仅“不怀暴君之禄,不居乱国之位”,而且“见兆则退,不与乱国俱灭,不与暴君偕亡”。他也是这么做的。庄公尚武好色,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最后被崔杼等人杀害。晏子并不赞成崔杼弑君的做法,但也没有陪同庄公一起死,而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已离开庄公远避了灾祸。崔杼杀死庄公后,晏子立崔杼之门,从者问:“死乎?亡乎?归乎?”晏子说:“吾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君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孰能任之?”崔杼见到晏子后也问:“子何不死?”晏子毫无愧色:“祸始,吾不在也;祸终,吾不知也,吾何为死?且吾闻之,以亡为行者,不足以存君;以死为义者,不足以立功。婴岂其婢子也哉?其缢而从之也?”臣子不是君主的奴婢,君主由于自己的原因而死,咎由自取,臣子不必陪葬,也不必逃亡,他完全可以过自己的生活。鉴于庄公的教训,景公曾问晏子忠臣如何事君也。晏子明确回答:“有难不死,出亡不送。”由此,晏子产生了一个革命性的思想:“汤武用兵而不为逆,并国而不为贪,仁义之理也。”“勇力之立也,以行其礼义也。”如果君主失道,臣子高举“仁义”“礼义”的大旗动用军事手段、革命方式讨伐、推翻他,也称不上“逆”,而是正义的举动。《晏子春秋》还记载了这样的故事。景公游于麦丘,见到守边的老人,与之攀谈起来,让他说几句祝辞。老人竟然说:“使君无得罪于民。”景公大怒,说:“诚有鄙民得罪于君则可,安有君得罪于民者乎?”晏子谏曰:“君过矣!……敢问:桀纣,君诛乎?民诛乎?”

五是指出“君僻臣从谓之逆”,将从私利出发讨好君主的“谄谀之臣”比作危害国家的“社鼠猛狗”。这些谀臣“观上之所欲,而微为之偶,求君逼迩,而阴为之与”,“求上采听,而幸以求进”。《晏子春秋》批评的“谀臣”,有梁丘据、裔款、会遣、艾孔等人。景公游牛山,叹生命无常而流涕,梁丘据、艾孔也陪着哭泣。景公久病不愈,要杀太史、太祝取悦上帝,梁丘据、会遣就附和说好。景公好女色,梁丘据就将能歌善舞的歌伎秘密介绍给他,致使景公多日不理朝政。景公好玩乐,梁丘据、裔款就给他造出奢靡的宫室,怂恿他穿戴千奇百怪的衣服帽子,“被发乱首,南面而立”。景公好饮酒,深夜叫晏子、司马穰苴作陪,遭拒后,来到梁丘据家,梁丘据“左操瑟右挈竽,行歌而出”,热情陪盏。正如景公所感叹的:“吾有喜于玩好,有司未能我具也,则据以其所有共我”,“每有风雨,暮夜求必存”。在所有谀臣中,梁丘据做得最地道,深得景公欢心。晏子极力讽谏:梁丘据“营君以邪”,何不去除?但景公一直宠信梁丘据,死后还要厚葬他,说他“忠且爱我”。晏子指出:“事君之道,导亲于父兄,有礼于群臣,有惠于百姓,有信于诸侯,谓之忠。”“臣专其君,谓之不忠。”“今四封之民,皆君之臣也,而维据尽力以爱君,何爱者之少邪?四封之货,皆君之有也,而维据也以其私财忠于君,何忠者之寡邪?据之防塞群臣,拥蔽君,无乃甚乎?”

二、人神关系:重人轻神、顺神合民

晏子凭着“纳善于君”“陈过而谏”的“忠臣”之心,帮助景公提出了哪些政治主张呢?

首先在人神关系上,君主要重人事轻祭祀,将主要的精力、工作的重心放在人事上。这是一个大方向。

夏商神灵至上。到了春秋时期,神灵观念依然存在。晏子并没有否定神灵观念,但认为神灵作用的范围并不那么大,自然界许多异常现象都是客观的自然现象,与神灵并无关系。比如景公出猎,一次上山见到虎,下水见到蛇,以为是神灵显示的“不祥”之兆,咨询晏子寻找对策,晏子则告诉他不用惊慌:山是“虎之室”,泽是“蛇之穴”。来到虎之室、蛇之穴见到虎与蛇,“曷为不祥也”?有些自然现象,神灵其实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地动现象就是如此。神职人员号称“臣能动地”就是明显的欺骗。实际情况是,人(太卜)“非能动地,地固将动也”。神灵的作用和力量并不像原来人们说的那样大,在神人关系上,重要的是把利民的事情做好,获得臣民的拥戴对于社稷的安康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对于不能否认的神灵的存在,晏子诚然不反对祭神顺神,但主张“顺神合民”,使“神民俱顺”,将“顺神”之举最终落实到“合民”行动上。一次景公大病,“欲具珪璋牺牲,令祝宗荐之乎上帝宗庙”,以此求福。晏子谏云:“古者先君之干福也,政必合乎民,行必顺乎神。节宫室,不敢大斩伐,以无逼山林;节饮食,无多畋渔,以无逼川泽;祝宗用事,辞罪而不敢有所求也。是以神民俱顺,而山川纳禄。今君政反乎民,而行悖乎神;大宫室,多斩伐,以逼山林;羡饮食,多畋渔,以逼川泽,是以民神俱怨,而山川收禄。司过荐罪,而祝宗祈福,意者逆乎?”在晏子看来,景公为满足自己的享受,对自然大张挞伐,取用无度,已导致民怨神怒。这时再让祝宗人员向神灵祈福,不是自相矛盾、不可能达到目的的愚蠢之举吗?悦神求福的唯一方法,是收敛自己的行为,多做体恤百姓疾苦之事。又一次,景公患疟疾,久病不愈,欲诛祝史谢罪上帝,求得神灵庇佑。晏子指出:如果您认为祝史的祈祷灵验,那么臣民的诅咒也有用。由于大王疏远忠良,“近臣嘿,远臣喑”,导致民怨沸腾,“百姓之咎怨诽谤、诅君于上帝者多矣”。“一国诅,两人祝,虽善祝者不能胜也”。再者,如果“上帝神,则不可欺”,巫祝人员应当把您的过失向上帝直接说出来,否则有“欺上帝”之嫌。如果“上帝不神,祝亦无益”,所以怪罪祝史是没有道理的,滥杀无辜的祝史不仅不能祈福,反而会带来亡国的灾祸。

同时,晏子根据当时“人行善者天赏之,行不善者天殃之”的社会共识,指出天意就是民意,神以人的道德为转移,总是庇佑、降福有德者,从而鼓励君主多做有德的善事。景公十七年,在楚巫的劝说下,景公命百官在牛山举行盛大的斋祭仪式祭祀五帝,祈求神灵降福,成就帝王大业。晏子指出:“君之言过矣!古之王者,德厚足以安世,行广足以容众,诸侯戴之,以为君长,百姓归之,以为父母。是故天地四时和而不失,星辰日月顺而不乱,德厚行广,配天象时,然后为帝王之君、明神之主。”而景公“政乱而行僻”,怎能求得“五帝之明德也”?“古者不慢行而繁祭,不轻身而恃巫”,景公“弃贤而用巫”,怎能求得“帝王之在身也”?一次齐国久旱,景公使巫祝占卜后,准备祭祀山神、河神。晏子指出“不可”,山神、河神也想下雨,“祠之无益”。唯一的方法,是君主从享受的宫殿里出来,“野居暴露”,“与灵山、河伯共忧”,这样才能“幸而雨乎”。这当然有不科学的成分,但晏子的重人君道德修养的用心昭昭可见。

彗星,古代认为是亡国之象,所谓“有彗星者必有亡国”。一天夜里,景公梦见彗星,第二天问晏子可否“召占梦者使占之”。晏子告诉他占梦没有用,梦见彗星是对景公失德行为的告诫。如果景公在搜括民财满足享乐方面不加收敛,比这更坏的凶象还会出现。“君居处无节,衣服无度,不听正谏,兴事无已,赋敛无厌,使民如将不胜,万民怼怨。茀星(彗星的一种)又将见梦,奚独彗星乎!”又一个傍晚,景公目睹彗星,召人举行禳灾仪式。晏子说禳灾仪式不管用:“此天教也。日月之气,风雨不时,彗星之出,天为民之乱见之,故诏之妖祥,以戒不敬。”唯一的消灾办法是“设文而受谏,谒圣贤人”。如果“嗜酒而并于乐,政不饰而宽于小人,近谗好优,恶文而疏圣贤人,何暇在彗,茀又将见矣!”古人认为,火星也是不祥的天象。景公之时,火星出现于齐野这个地方,“期年不去”。景公认识到这是“天罚”的征兆,问晏子哪个国家要承担灾殃。晏子告诉他是齐国。因为你齐君“为善不用,出政不行,贤人使远,谗人反昌,百姓疾怨”,所以“荧惑(火星)回逆,孽星在旁”。去除灾星的根本途径,是“去冤聚之狱,使反田矣;散百官之财,施之民矣;振孤寡,而敬老人矣”。

要之,“世治政平,举事调乎天,藉敛和乎百姓;乐及其政,远者怀其德,四时不失序,风雨不降虐。天明象而赞,地长育而具物,神降福而不靡,民服教而不伪。此圣人之得意也”。通过敬人事、顺民意,达到天地谐顺、神灵降福,最终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神灵的和谐相通,这就是晏子的政治理想。

三、行善、民本、仁义、礼教

在对天、地、人、神的兼顾中,晏子更重视人事的努力。而人事的努力归结到一点,就是行善。他提出“善”这个君主努力的大方向,指出君主只有凭借“善”而不是武力,才可以称霸诸侯。“能长保国者,能终善者也。诸侯并立,能终善者为长。”“故诸侯并立,善而不怠者为长。”

君主的“善”行,集中表现在对待臣民的态度上。晏子继承夏禹“民为邦本”的思想,进一步提出“以民为本”的口号。什么是善恶的“善”?什么是正义的“义”?对民众的仁爱,就是最大的“善”、最高的“义”。“义谋之法,以民事之本也。”“昔三代之兴也,谋必度其义,事必因于民。”因此,“行善”“度义”与“因民”是一体的。君主“行善”“度义”,最终就落实到“因民”上,这就叫“以民为本”。

春秋末期,诸侯兼并,礼崩乐坏。尧舜禹汤之道及周代的礼教德治遭到破坏。这个时代的特征是:“世乱不遵道,上辟不用义;正行则民遗,曲行则道废。”于是晋国的贤臣叔向也困惑了:在这个时代,执政者面临“正行而遗民”或“持民而遗道”两种选择,到底怎么办?他向晏子请教。晏子仍然守卫着夏禹提出的“民为邦本”传统,强调在新形势下仍然必须“以民为本”:“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为本也。”“苟持民矣,安有遗道!苟遗民矣,安有正行焉!”执政者只有用道义、正行才能赢得民心、掌控民众。因此,晏子反对不义的兼并战争,反对靠不义的战争称霸诸侯。“强不暴弱,贵不凌贱……不以威强退人之君,不以众强兼人之地……其用兵,为众屏患……此长保威强勿失之道也。失此者危矣!”“不劫人以甲兵,不威人以众强,故天下皆欲其强;德行教训加于诸侯,慈爱利泽加于百姓,故海内归之若流水。”君主“威当世而服天下”靠的不是武力而是“品行”。“安仁义而乐利世者,能服天下。”“不能爱邦内之民者,不能服境外之不善;轻士民之死力者,不能禁暴国之邪逆;愎谏傲贤者之言,不能威诸侯;倍仁义而贪名实者,不能威当世。而服天下者,此其道也已。”不仁而攻义,适得其反。“伐人者德足以安其国,政足以和其民,国安民和,然后可以举兵而征暴。”“攻义者不祥,危安者必困。”于是,“仁义”的旗帜被高高举起来。在诸侯兼并的乱世中,“意孰为高?行孰为厚?”叔向继续向晏子讨教。晏子的回答是:“意莫高于爱民,行莫厚于乐民。”于是,“以民为本”又落实为“爱民”之“意”与“乐民”之“行”。

君主的“爱民”“乐民”,是在正确处理君利与民利的相反相成关系中实现的。它要求君主为照顾百姓的基本生活需求,克制自己的奢侈享受,使人民大众能够安康快乐。“为君节养其余以顾民,则君尊而民安。”贤君治国,“薄于身而厚于民,约于身而广于世”,“其取财也,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其行爱民,其取下节,其自养俭”,“刻上而饶下,赦过而救穷”,“不从欲以劳民”,“上无朽蠹之藏,下无冻馁之民”。

晏子主张君主必须“爱民”“乐民”,然而事实上,他所事奉的景公养尊处优、享乐成性,好酒好色、“骄泰奢侈”,而且不知百姓冷暖,想不到百姓安危,轻罪重罚,滥杀无辜。对此,《晏子春秋》有许多记载。“景公饮酒,酲,三日而后发。”“景公饮酒,七日七夜不止。”“梁丘据扃入歌人虞……以新乐淫君”,“景公夜听新乐而不朝”。“景公筑路寝之台,三年未息;又为长庲之役,二年未息;又为邹之长涂。”雪下了三日,百姓大寒。景公在宫殿内穿着狐毛大衣,却感叹“怪哉,雨雪三日而天不寒”。“大宫室,美台榭,以辟饥渴寒暑。”“穷民财力,以羡馁食之具,繁钟鼓之乐,极宫室之观。”“为巨冠长衣以听朝,疾视矜立,日晏不罢。”“为履,黄金之綦,饰以银,连以珠,良玉之絇,其长尺,冰月服之,以听朝。”“君之玩物,衣以文绣;君之凫雁,食以菽粟;君之营内自乐,延及后宫之族”,但却不能惠及天下饥民。“景公之时,霖雨十有七日。公饮酒,日夜相继。晏子请发粟于民,三请,不见许。公命柏遽巡国,致能歌者。”“景公藉重而狱多,拘者满圄,怨者满朝。”“景公信用谗佞,赏无功,罚不辜。”甚至因为喜欢槐树,下令“犯槐者刑,伤槐者死”。如此等等。对此,晏子从民本的思想和爱民的情怀出发,屡屡加以谏阻。

景公筑高台,台成后又欲铸钟。晏子谏曰:“君不胜欲,既筑台矣,今复为钟,是重敛于民,民必哀矣。夫敛民之哀,而以为乐,不祥,非所以君国者。”

景公请晏子饮酒,器具每次都换新的,费用不够就加重赋敛。晏子谏曰:“夫乐者,上下同之。故天子与天下,诸侯与境内,大夫以下各与其僚,无有独乐。今上乐其乐,下伤其费,是独乐者也,不可!”

景公的宠物狗死了,令用棺材下葬,并举行祭礼,认为这是小事一桩。晏子谏曰:“孤老冻馁,而死狗有祭;鳏寡不恤,死狗有棺。行辟若此,百姓闻之,必怨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怨聚于百姓,而权轻于诸侯,而乃以为细物,君其图之。”

晏子对于景公的规谏,为了恪守君臣之礼,一般是机智委婉的,体现了一位智者的形象,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如:景公好弋,使烛邹主鸟而亡之。公怒,诏吏杀之。晏子曰:“烛邹有罪三,请数之以其罪而杀之。”公曰:“可。”于是召而数之公前,曰:“烛邹!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是罪一也;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是罪二也;使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以轻士,是罪三也。”数烛邹罪已毕,请杀之。公曰:“勿杀!寡人闻命矣。”

晏子是机智擅辩的。至今传说的“橘变为枳”的故事就出自晏子之口:“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他把这种机智擅辩运用于对君主的劝谏中,体现了那个时期受人追捧的纵横家的风范。

有时,情况紧急,无法委婉规劝,晏子就给予直接的批评。如景公射鸟,野人骇之。公怒,令吏诛之。晏子曰:“野人不知也。臣闻赏无功谓之乱,罪不知谓之虐。两者,先王之禁也;以飞鸟犯先王之禁,不可!今君不明先王之制,而无仁义之心,是以从欲而轻诛。夫鸟兽,固人之养也,野人骇之,不亦宜乎!”又如:“民氓饥寒冻馁,死胔相望,而君不问,失君道矣。”“今君税敛重,故民心离;市买悖,故商旅绝;玩好充,故家货殚。积邪在于上,蓄怨藏于民,嗜欲备于侧,毁非满于国,而公不图。”

晏子主张执政为民,但又反对讨好、迎合民众身上的劣根性。《晏子春秋》记录了这样一件事。“景公使晏子为东阿宰,三年,毁闻于国。景公不说,召而免之。晏子谢曰:‘婴知婴之过矣,请复治阿,三年而誉必闻于国。’景公不忍,复使治阿,三年而誉闻于国。景公说,召而赏之。景公问其故。对曰:‘昔者婴之治阿也,筑蹊径,急门闾之政,而淫民恶之;举俭力孝弟,罚偷窳,而惰民恶之;决狱不避,贵强恶之;左右所求,法则予,非法则否,而左右恶之;事贵人体不过礼,而贵人恶之。是以三邪毁乎外,二谗毁于内,三年而毁闻乎君也。今臣谨更之,不筑蹊径,而缓门闾之政,而淫民说;不举俭力孝弟,不罚偷窳,而惰民说;决狱阿贵强,而贵强说;左右所求言诺,而左右说;事贵人体过礼,而贵人说。是以三邪誉乎外,二谗誉乎内,三年而誉闻于君也。昔者婴之所以当诛者宜赏,今所以当赏者宜诛,是故不敢受。’景公知晏子贤,乃任以国政,三年,而齐大兴。”这说明,民意的表达并不都是正确合理的,有时恰恰相反。人民群众目光短浅,唯惠是怀,唯利是图,具有劣根性,这是中国古代的一贯看法。晏子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因而主张执政者要承担“教民”的责任:“明其教令,而先之以行义;养民不苛,而防之以刑辟;所求于下者,不务于上;所禁于民者,不行于身。守于民财,无亏之以利;立于仪法,不犯之以邪。苟所求于民,不以身害之,故下之劝从其教也。称事以任民,中听(听讼、判案)以禁邪,不穷之以劳,不害之以实,苟所禁于民,不以事逆之,故下不敢犯其上也。古者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故明王修道,一民同俗,上爱民为法,下相亲为义,是以天下不相遗,此明王教民之理也。”

在执政者教化民众的过程中,“礼”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晏子反复强调“礼教”。他认为“礼”是人与动物、君子与庶人的根本区别。“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君子无礼,是庶人也;庶人无礼,是禽兽也。”“礼”也是治理国家、教人做人的根本法则。“夫礼者,民之纪,纪乱则民失,乱纪失民,危道也。”“礼者所以御民也,辔者所以御马也;无礼而能治国家者,婴未之闻也。”礼教法则渗透在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姑妇五伦之间。“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立。君令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之经也。君令而不违,臣忠而不二,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贞,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质也。”恪守礼教法则要从上做起,上行下效。“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人君无礼,无以临其邦;大夫无礼,官吏不恭;父子无礼,其家必凶;兄弟无礼,不能久同。”“君若无礼,则好礼者去,无礼者至;君若好礼,则有礼者至,无礼者去。”晏子不仅告诫景公守礼,本人也是礼的身体力行者。对于景公让他这样一位“社稷之臣”、朝廷重臣“进暖食”“进服裘”的使唤,晏子以不合礼为由,明确拒绝接受。

四、反对奢侈,崇尚节俭,严以自律

社会创造的财富是有限的。君主享用多了,百姓享用就少了。民本学说从保障民众的基本生活出发,主张君主爱民、利民、乐民,克制自己的享受,所以节俭成为晏子对君主生活方式的自然要求。晏子指出:“厚敛则民散。”“节俭,众民之术也。”崇尚节俭,必然反对奢侈。这是一种主张的两种表现。《晏子春秋》中记载了许多这样的故事。景公命人将路寝之台造得高大无比,自己攀登时很累,很难登上顶,于是发火说:“孰为高台,病人之甚也?”晏子说:这是您“使人高之”,不要怪罪造台人。“古者之为宫室也,足以便生,不以为奢侈也,故节于身,调于民。及夏之衰也,其王桀背弃德行,为璇室玉门。殷之衰也,其王纣作为顷宫灵台,卑狭者有罪,高大者有赏,是以身及焉。今君高亦有罪,卑亦有罪,甚于夏殷之王。民力殚乏矣,而不免于罪,婴恐国之流失,而公不得享也!”又有一次,景公打算用“服圣王之服,居圣王之室”的方式使诸侯朝服。晏子谏曰:“法其节俭则可,法其服、居其室,无益也。三王不同服而王,非以服致诸侯也。诚于爱民,果于行善,天下怀其德而归其义。若其衣服,节俭而众说也。夫冠足以修敬,不务其饰;衣足以掩形御寒,不务其美……且古者尝有衣挛领而王天下者。其义好生而恶杀,节上而羡下,天下不朝其服,而共归其义。古者尝有处橧巢窟穴而不恶,予而不取,天下不朝其室,而共归其仁。及三代作服,为益敬也。首服足以修敬,而不重也;身服足以行洁,而不害于动作。服之轻重便于身,用财之费顺于民……是故明堂之制,下之润湿,不能及也;上之寒暑,不能入也。土事不文,木事不镂,示民知节也。及其衰也,衣服之侈过足以敬,宫室之美过避润湿。用力甚多,用财甚费,与民为雠。今君欲法圣王之服,不法其制。法其节俭也,则虽未成治,庶其有益也。”反对奢侈、崇尚节俭的实质是主张财富的拥有者分利于民。据此晏子重新解释了“啬”“吝”“爱”的涵义,指出“啬”是分利于民的节俭美德,“吝”和“爱”则是守财奴式的“小人之行”:“称财多寡而节用之,富无金藏,贫不假贷,谓之啬;积多不能分人,而厚自养,谓之吝;不能分人,又不能自养,谓之爱。故夫啬者,君子之道;吝爱者,小人之行也。”

晏子要求景公节俭,自己也践行节俭的生活原则。他不是嘴上讲一套、行动上另一套的伪君子,而是他提倡的俭以待己、厚以待人的“啬者”、典范。晏子是三朝重臣,景公时位居相国之尊,但他的衣食住行却极其俭朴,以至于左右大臣都看不下去,景公也十分心疼。大臣向景公呼吁改善晏子的生活,景公多次赏赐财物甚至食邑,但都被他谢绝。景公屡屡赏赐而晏子屡屡不受,使得景公不得不拿出先辈管仲接受桓公厚赏的例子来激将、说服他,但晏子仍然坚辞。他说管仲有许多优点,但也有个缺点,即对财物看得太重。正是在这点上,他不能向管仲学习:“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意者管仲之失,而婴之得者耶?”“管子有一美,婴不如也;有一恶,婴不忍为也。”

儒家从爱民利民出发也讲节俭,但并不赞成像晏子这样位居卿相而粗茶淡饭、粗衣驽马地对待自己,因为这有违礼仪文饰的要求和规范。正是在这点上,晏子的节俭主张成为墨家思想的先驱。

晏子之所以如此尽忠自律,与他关于君子修养的思想密切相关。《晏子春秋》虽然大部分谈的是政治学说、外王之道,但在古人看来,外王本之内圣,个人的“行道”修养是根本,至关重要。“古之能行道者,世可以正则正,不可以正则曲。其正也,不失上下之伦;其曲也,不失仁义之理。道用,与世乐业;不用,有所依归。”他处理与君主关系的“顺则进,否则退”的原则,正是这种修身之道、君子之道的实践和应用。如何提高君子修养呢?晏子指出:“君子之大义,和调而不缘,溪盎(明察)而不苛,庄敬而不狡,和柔而不铨(跧,卑曲),刻廉而不刿,行精而不以明污,齐尚而不以遗罢(疲,无能),富贵不傲物,贫穷不易行,尊贤而不退不肖。此君子之大义也。”

晏子的道德自律,不仅体现在财富方面,也突出体现在女色方面。他位居卿相,却力戒“见色忘义”,一直与老妻相伴。晏子之妻又丑又老,连景公都看不下去了,一次到晏子家喝酒,主动提出把自己的爱女下嫁给他,但晏子再拜以辞,坚决婉谢。听说晏妻年老色衰,民间一女子主动托身于晏子。晏子不但没有接受,反而由此反思自己是不是在这方面做得不够检点。

晏子的道德修养,令他的政敌梁丘据也“自患不及”:“吾至死不及夫子矣!”孔子比晏子小20多岁,曾与晏子有过交集。起初听说“晏子事三君而顺焉”,“疑其为人”,到齐国时“见景公而不见晏子”。后来了解到晏子“以一心事百君者也”,便认为晏子可为“吾师”,通过宰我向晏子致歉,最后会见了晏子,向他讨教。晏子以忠心事君,经常向君主提出批评意见,孔子说:“君子之非,贤于小人之是也。其晏子之谓欤!”“古之善为人臣者,声名归之君,祸灾归之身。入则切磋其君之不善,出则高誉其君之德义。是以虽事惰君,能使垂衣裳,朝诸侯,不敢伐其功。当此道者,其晏子是耶!”“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相传晏子使鲁,仲尼命弟子往观,向晏子学习君臣之礼。可见,孔子的思想明显受到晏子的影响。孔子的“和而不同”“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说法,乃至礼教学说等,都可以从晏子的论述中找到源头。晏子不仅影响了孔子,也影响过墨子。墨子曾经评价晏子:“晏子知道。”这个“道”,既指“为人”、利他之道,也指进退之道。墨子兼爱思想的形成,晏子的“为人”之道看来是一大来源。

〔本文系2019年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先秦思想史:从神本到人本”(19FZXB060)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祁志祥:上海交通大学人文艺术研究院教授,上海市美学学会会长。

(责任编辑 牛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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