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恨释氏”之误

文/王文昌

“结恨释氏”，意谓从心底里怨恨佛教。语出刘义庆《世说新语》，主人公叫阮裕。

阮裕，东晋人，字思旷，对佛法情有独钟，“敬信甚至”。一日，他最喜爱的大儿子忽然得病，而且十分凶险，命悬一线。病急乱投医，无奈之下，阮裕想到了自己顶礼膜拜的佛，昼夜不懈地祈祷佛、法、僧“三宝”，希望佛法能够护佑自己的儿子渡过难关。在他看来，他对“三宝”如此虔诚，“必当蒙佑”，儿子的病注定会好起来。谁知，儿子还是撒手而去。阮裕痛失爱子，悲愤交集，从此“结恨释氏，宿命都除”。

从崇信佛法到“结恨释氏”，再到“宿命都除”，只因佛法没有救儿子的性命。阮裕想，我如此敬信的佛法，竟然连我的爱子都不能保护，信之何为？

佛教自汉明帝时正式传到中国，与儒、道并称。国人信奉佛教者不少，但真正理解其精义的不多。佛者，觉也；佛法，觉悟的方法，所谓“种福田、长善根、开智慧”。说到底，佛法可以是一种自我心灵的关照与救赎，避祸祈福。

重提这个话题，因为类似阮裕“结恨释氏”的在今天大有人在。比如许多贪官被查之后，人们才发现，这些人只是把“理想信念”当作谋求个人升官发财的护身符，全然没有内心的认同。当他们被查处、脱下伪装的时候，便是活脱脱的“两面人”形象。

辽宁省抚顺市委原副书记栾庆伟在接受组织调查前的几天，还和国内一著名“大师”见面。这个“大师”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有惊无险，没有任何问题。”分手后，“大师”还发信息告诉他：“确实没有问题，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栾庆伟落马后才幡然醒悟。他在忏悔书中写道：“迷信就是傻子遇到骗子的结果。”更有甚者，某些落马官员“不问苍生问鬼神”，他们只是为了躲避被查处的厄运，让自己平安着陆。曾任浙江省金华市政协主席的陶诚华为了谋求个人升迁，安排“风水师”朱某某在华山为其安排法事，将“五品官帽盒”带回家中摆放。听闻组织在调查自己，陶诚华请朱某某在家中举办“消灾”法事，又在其父亲坟前放生数只兔子，寓意“劫后逢（坟）生”，以求逃避组织调查。结果如何？2020年，陶诚华因受贿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6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德之不修，“事到临头送纸钱”，此等小儿科的做派，不过徒增笑料而已，即使与“结恨释氏”的阮裕相比，也相去甚远了。

不是骗子高明，而是贪官们心中有鬼，又自作聪明，临时抱佛脚，上演了一出出求神拜佛的闹剧。吉凶由人，善易者不占，研习《易经》的人都知晓一句话：易不占险。自己出了毛病，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开方子，总希望神明保佑，岂不是犯了和阮裕一样的毛病？春秋时期，齐鲁交战，鲁庄公自以为对神灵一片赤诚，必能得到护佑。曹刿送给他八个字：“小信未孚，神弗福也”，这八个字，今天仍然值得我们用心思考。

阮裕自己曾有好车，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裕闻听，叹道：“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这就是著名的“阮裕焚车”的故事。《世说新语》中称阮裕“弘润通长”。作为东晋时期的贤达人士，如此功利化对待佛法，也未免有浅薄之嫌，“弘润通长”的评语也就大打折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