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西明 陈 劲
数字经济是以数字产业化即信息通信产业和产业数字化即数字技术与传统产业的渗透交融,为生产力的崭新技术经济范式,集中体现了数字技术的扩散和数据资源的汇集。①感谢北京理工大学管理与经济学院硕士研究生苏雅欣对本文在文献和案例素材整理方面的助研工作。数字经济的核心是通过数字技术和数据要素推动数字创新实践,培育经济活动新模式,重置经济发展的底层逻辑。〔1〕作为数字经济的双重向度,数字产业化为产业数字化提供要素支撑,是数字经济的基础;产业数字化为数字产业化创造应用场景,体现产业特色,是数字经济的根本抓手;两者交织融合,共同构成以数据为核心生产要素的新经济范式。基于数字技术和数据要素开发产品服务、调整组织模式、变革商业模式的数字创新〔2〕,是创新驱动与数字中国两大国家战略的有机融合,也是数字经济时代获得持续竞争优势的关键。尤其是在后疫情时代经济复苏和高质量发展的双重要求下〔3〕,数字驱动型创新发展成为新形势下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核心议题。2022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求是》杂志发表署名文章强调“要站在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高度,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发展安全两件大事,充分发挥海量数据和丰富应用场景优势,促进数字技术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催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4〕。
与此同时,数字技术的加速发展、数字化平台和生态系统不断涌现,催生了更加复杂多变、模糊不定的经济管理新情境〔5〕,如何构建支撑数字平台建设和商业模式设计的强大动态能力,从而不断更新商业模式,打造数字时代竞争新优势,促进产业高质量创新发展,成为产业数字化面临的突出挑战。〔6〕在此背景下,诸多学者从资源基础观、生态系统和动态能力理论等角度出发,尝试提出数字经济时代加快企业数字创新的新型能力。例如,Li等提出了数字能力,涵盖技术研发、生产管控、财务管理、供应链运营和客户服务等领域。〔7〕Annarelli等提出了数字化能力,即企业整合数字资产和商业资源,利用数字网络和技术对产品服务、生产过程和运营管理进行创新,以获取持续竞争优势的组织能力。〔8〕Sousa-Zomer等提出了数字转型能力,聚焦数字战略的落地执行。〔9〕刘洋等提出了企业层面的数字创新能力,即组织通过部署利用数字资源,实现创新的能力。〔10〕Chen等从知识管理的角度构建数据驱动的动态能力,以阻止知识隐藏,实现组织制度创新。〔11〕焦豪等聚焦动态能力驱动组织数字转型的作用机理。〔12〕然而,现有研究多关注企业层面的数字创新,忽视了数字技术带来的跨企业和产业边界竞争、竞合乃至共生现象对传统战略管理和创新管理的新挑战〔13〕,缺少对企业,尤其是行业领军企业,通过自身数字化转型和产业链链长优势引领带动产业数字化转型的理论探索与研究建构;更鲜有对数字时代涌现出的场景驱动型数字创新范式与实践如何拓展核心能力、动态能力等传统理论边界的系统探究。
对此,本文立足数字经济尤其是产业数字化的全球趋势和国家战略,结合数字经济对核心能力与动态能力理论发展提出的新挑战、新机遇〔14〕,基于领军企业通过数字创新管理引领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最佳实践和整合式创新理论〔15〕、数字创新生态系统等理论探索〔16〕,提出数字经济时代驱动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元能力”——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Industrial Digital Dynamic Capability,IDDC),也即产业领军企业以数字技术创新与机制创新双轮驱动,打造互为促进的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与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在重构自身商业模式、重塑竞争优势的同时,发挥产业链链长优势,通过场景驱动“双核”协同,整合形成驱动产业数字化转型与持续创新跃迁的元能力。
核心能力是在资源基础观上演变而来的。资源基础观认为企业内部的资源和能力为企业的绩效与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是企业获得持续竞争优势的源泉。〔17〕企业所掌握的战略性资源,如基于经验的企业家资源、供应链网络和核心研发团队等,将有助于企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获得稳定的超额收益,在长期内主导市场,保持核心竞争优势。〔18〕由此,Prahalad和Hamel首先提出,企业是一个能够体现资源价值的能力体系,核心能力是其对自有资源、技能和知识的整合能力,是一种学习能力。〔19〕Leonard-Barton进一步将核心能力界定为能区分和供应竞争优势的知识组合,包括管理体系、价值与制度标准、技术体系及流程、员工知识和技能四个方面。〔20〕但核心能力观忽视了外部环境动态性,传统核心能力的“核心刚性”问题凸显,不仅难以指导企业建立和保持竞争优势,还会阻碍企业转型升级。
为解决这些问题,动态能力理论迅速发展。Teece等将动态能力定义为整合、塑造或重建内外部胜任力,从而适应高速变化环境的能力。〔21〕“动态”反映了企业紧密跟随环境变化,快速调整组织资源和能力,更新原有能力的本质,对应市场动态不确定性,弥补了资源基础观和传统能力论的不足。核心能力是企业存续的基础,动态能力则是企业面对新形势,重塑核心能力,进而获得持续竞争优势的关键。从核心能力到动态能力,体现的是企业战略观的全局性变化,从专注自身封闭式能力建构、强调秩序的垂直化制度体系、求稳的固定化决策管理,逐步转变为开放、互联和动态的战略性管控。
然而,随着数字化迅猛发展,数字化知识和信息逐渐替代劳动力和资本,成为企业转型升级过程中提升核心能力、获取竞争优势、挖掘潜在机会的战略性资源;技术、市场和制度环境不确定性日益加剧,商业模式迭代日益加速,对资源基础观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也给动态能力理论带来了全新的挑战与发展机遇。
首先,作为企业发展和产业转型的重要引擎,数据资源具有高速增长性、海量性和共享性等特征,不同于传统资源的难以模仿、不可替代和稀缺属性,这导致资源基础观从关注供给方的价值获取转向为促进需求方的价值创造。动态能力理论也从聚焦核心企业依托内外部资源整合力适应环境变化转为强调企业与外部多元主体协同共创。〔22〕鉴于大数据情境对制度环境、组织创新和高管认知行为的影响,构建与发展数据驱动的动态能力至关重要。〔23〕善于将大数据转化为知识、形成创新惯性、并有效应用于场景的企业才能提升动态能力,成为数字经济时代的赢家。
其次,数字经济深刻改变了企业的战略管理过程和行为。数字化转型的核心是战略变革,而非技术升级,这改变了企业动态能力的内涵。构建以数据为核心驱动要素的价值创造体系,形成由感知能力、获取能力和转型能力构成的动态能力组合,实现与利益相关者的紧密相连和价值共创,成为建构和强化核心竞争优势的关键战略要素。外部竞争为传统企业数字转型和动态能力理论带来巨大挑战,数字经济时代的企业必须建立一种平衡有效性和灵活性的动态能力〔24〕,协调现有能力和数字化能力之间的关系。
最后,数字经济时代下,企业所处的外部制度、产业、技术和市场环境全方位高速变化,企业在模式、能力和资源上与环境动态匹配更加困难,传统动态能力理论所面临的能力路径依赖性难题,在数字时代更为突出和紧迫。与此同时,单一产品和服务的生命周期大幅缩短,需求端的超高速变化给供给端带来了更快速、更高效的决策需要,这要求企业战略管理更加注重前瞻性、系统性和动态性。因此,企业战略观相应地要从传统的稳态和匹配思维转向动态和引领型战略观。根据需求场景快速变革、动态优化组织竞争力的能力成为数字时代动态能力的内核。
回顾从核心能力到动态能力的理论演化和数字时代对动态能力理论发展的新挑战与新机遇,我们必须认识到,在数字经济时代,战略一定要超越现有能力与资源的范畴,也即企业亟需将动态能力观重塑,并升级为全新的战略观,从产业链现代化的整体视角重新认识动态能力。尤其是产业链领军企业,必须意识到数字化转型兼具了自身业务转型升级和带动全产业链迈向现代化和全球价值链中高端的使命。随着中国产业从模仿追赶迈向创新引领,企业战略思维亟需从传统的基于人力资源和历史绩效预测的战略管控思维,转向基于数据洞察和产业趋势前瞻性分析的引领型战略思维。在这一转向过程中,基于组织内外的大数据洞察,快速调整战略和组织行为,并根据重要的产业应用需求场景,驱动企业技术与管理核心能力的动态整合与共演,成为企业尤其是产业领军企业引领全产业链数字化转型升级的关键议题和突出挑战。
而整合式创新理论也认为,无论是建设世界科技强国,还是产业创新升级、培育世界一流企业,均需运用整体观和系统观,以前瞻性思维准确把握时代的趋势、挑战和机遇,以战略视野和战略创新驱动引领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实现技术与市场的互搏互融,强化内外协同和开放整合,最大程度地释放技术创新的潜在价值。〔25〕在数字经济时代,产业竞争环境更加复杂多变、模糊不定,唯有应用整合式创新思想,前瞻性地、敏锐地洞察技术趋势、挖掘商业机会,制定超前引领的数字化转型战略,打造适应数字竞争新范式的动态核心能力,以获取能力构建平台网络、高效整合资源,以重构能力更新组织能力,才能在实现自身指数型、跨越式增长的同时引领带动产业链数字化转型和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26〕
因此,数字经济时代下,企业,尤其是产业领军企业,要高度重视数字科技和数字要素对企业自身资源利用、能力建设路径、企业间竞合模式以及产业发展范式带来的冲击,前瞻性地识别产业数字化的新趋势、新挑战和新机遇,应用整合式创新理论和创新生态系统思想,建构和应用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关键在于通过战略引领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与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建设,一方面重塑自身商业模式,另一方面培育产业场景驱动的动态能力,赋能产业数字化深度转型。
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包含数字创新战略、文化与价值观,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面向产业应用场景的数字化动态整合能力四个维度;具有以构建产业数字生态为愿景,以战略创新为引领,以数据和技术为双引擎,以全产业链开放共创共治为生态支撑,以“双核”协同赋能场景创造价值为手段等特征。
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作为战略视野驱动下的全新数字化转型范式,包含两方面核心内涵。首先,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是企业,尤其是产业领军企业应用整合式创新理论和创新生态系统理论,通过数字创新重构自身技术核心能力和管理核心能力,打造全新商业模式,获取可持续竞争优势的同时,进行新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改变产业主体间连接方式与竞合关系,构筑产学研、大中小企业融通生态,带动产业数字创新发展的动态能力;是数字技术创新、数字机制创新和场景驱动型创新协同的结果;是对加快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构建数字中国〔27〕战略的积极响应和有力支撑。深厚的技术积累和丰富的管理经验为企业数字化转型奠定了坚实基础,通过数字技术的加速应用同现有核心能力的深度融合,演化出相互支持,互为促进的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和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场景化是企业,尤其是产业领军企业,基于技术与管理优势,推动技术核心能力和管理核心能力协同发展,赋能行业数字化转型的重要抓手。要实现场景驱动,数据融通是基础,架构牵引和产业化平台赋能是手段,推动全产业链开放共创是关键。
其次,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是战略驱动、动态发展、纵向整合和全面系统的新范式。领军企业应以动态能力为基础,将数字技术创新内嵌于企业发展的总体目标和组织管理全过程,结合全球数字技术和经济大趋势,确定企业和产业创新方向,并根据外部环境和组织条件进行战略变奏。在战略实施层面,应坚持基于自主的开放整合式创新,同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共建数字化平台,推进数字化合作,联合全球伙伴构筑资源共聚、信息共联、机会共创和价值共赢的产业生态。
以贝壳找房(以下简称“贝壳”)为例。贝壳是居住服务行业领军企业链家应用产业互联网思维转型而来的,创立两年即成功上市,成为中国居住服务产业数字化领军者。贝壳引领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前提是聚焦构建科技驱动型新居住服务平台的企业数字化战略;两大基石则是数字化技术创新体系和产业数字化机制创新,前者以楼盘字典为代表,后者以经纪人合作网络(ACN)机制为核心。在数字技术创新层面,楼盘字典作为全行业最大最全的数字化基础设施,构成了贝壳引领产业数字化的底层数据和技术架构。在管理机制创新层面,ACN机制创造的激励相容从业者共创模式通过标准化和分享合作,推行公开透明的竞合模式,降低了交易成本,提高了服务品质,优化了用户体验,提升了全行业效率。在此基础上,贝壳面向多元居住服务场景,实现技术创新和机制创新的有机协同,搭建了领先的居住服务平台,形成了“人店合一”数字化居住服务共创模式,使得贝壳在实现指数型增长的同时,逐步强化了连接C端(用户)生态网和B端(服务提供者)生态网、支撑新居住生态的“数字化新基建”,与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和友商共建了一个平台、经纪人和客户之间高效协同、相互促进的创新生态,加速了新居住服务行业的全面数字化转型。
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在位企业,尤其是产业领军企业重塑自身竞争优势,并发挥现代产业链链长优势,带动产业持续推进数字创新的“元能力”;是企业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和数字化场景整合能力的综合体。其本质是领军企业通过数字创新战略引领下的数字化技术和数字化管理协同,赋能应用场景、重构传统产业发展范式,关键在于战略引领、双核协同和产业场景驱动(见图1)。
图1 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IDDC)理论框架
在建构和应用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过程中,产业领军企业通过发挥现代产业链链长的优势,瞄准产业数字化重点场景和关键难点,建设产业数字化基础设施,建立产业内激励相容的合作互信机制。其在产业内经济主体间建立的广泛连接,不仅有助于开放产业上下游供给链,打通行业壁垒,创新企业协作模式,还有利于降低信息互通和市场交易成本,优化资源配置,变革商业模式和产业组织形式。换言之,产业领军企业通过产业场景和产业需求驱动,建设多元主体融通和共生共创的生态系统,能够实现从内部转型到平台赋能产业共生共创、从企业数字化到产业链数字化、从企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到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的跃迁,最终从数字驱动型企业创新竞争优势重构上升到产业层面的共创共赢。
首先,数字化战略具有前瞻指引作用,决定了产业领军企业能否灵活运用新技术,变革自身商业模式,有效破解产业链关键难题,引领产业生态系统演化。〔28〕唯有洞悉数字经济时代的机遇和挑战,紧跟全球产业的技术演进与政策趋势,明确自身资源、能力和产业发展方向,制定数字化转型战略并坚定执行,企业才能在国际市场中占据领先优势,引领产业持续竞争优势与能力的重构和持续创新。数字化不只是风口和短期机会,更是长期战略共识。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实质是战略变革与模式更新,这要求企业建立长远价值思维,进行基于数字化、智能化的顶层设计和战略规划,包括制定清晰的使命、愿景、发展战略、制度体系和树立明确的文化价值观。保持强大的战略定力和执行力将有助于企业动态改进组织架构和业务模式,迅速适应内外部环境变迁,获得难以复制的竞争优势。
以全球化工行业领军企业巴斯夫(BASF)为例。在巴斯夫高层的战略认知中,数字化对企业发展和全行业转型升级至关重要。因此,公司在2018年发布的全新企业战略中,将数字化作为重要战略构成单独强调,与创新、产品组合、运营、员工和可持续发展共同构成BASF战略的六大支柱,并应用在整个业务价值链体系中。在研发方面,公司利用超级计算机QURIOSITY进行分子模拟等实验,深度挖掘企业创新潜力,提升产品开发速度。在生产方面,截至2021年底已有超过160个数字化项目在BASF大中华区的各基地装置上线启用。例如,公司在生产基地广泛部署内置传感器的生产装置,通过集成大数据和建立预测模型来预知设备故障,并主动进行维护。在商业创新方面,BASF将数字技术全面应用在业务的商业模式与供应链构建上,在为客户提供全新定制化体验的同时,带动产业链和供应链数字化转型。在运营管理方面,公司通过成立专业的数字化团队,实现信息化与自动化“两化融合”,突破化工企业数字化转型整体架构的关键节点。在文化制度方面,公司重点培育、使用乃至对全行业输出参与化工产业数字化建设的人员,包括数字化领导者、应用人才和专业人员。在数字化战略的引领下,BASF不仅实现了自身的长足发展,还为整个化工行业开启了数字转型的路径范式。
数字化技术创新体系由企业数字化研发能力、产业数字化基础设施和数字技术规模化应用构成,是领军企业构建数字化转型技术核心能力,打造世界级核心竞争力,借助产业链和价值链龙头优势,从企业级创新跃升至产业级创新的关键是创新、开放、合作和转型的高度统一。企业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以新一代信息科技为载体,强调领军企业在基于自主的开放式创新战略引领下,一方面牢牢掌握关键核心技术,另一方面积极同公共部门、产业链上下游企业和中介机构进行战略合作,加速先进技术的开发转化、融合应用与标准制定,形成产业数字化的基础设施体系,促进数字技术规模化应用和数据要素价值释放,强化产业创新牵引能力,推动产业数字化发展。
以全球半导体显示龙头企业京东方为例。京东方始终尊重技术、坚持创新,凭借每年7%的高研发投入和专注包容的创新文化,在显示传感领域建立起强技术优势。〔29〕在创新管理方面,开设前沿技术寻源组织,研判半导体显示及物联网产业发展趋势;在技术开发方面,AI、OLED和传感等领域专利申请数量和质量持续领跑行业;在生产运营方面,成都市、绵阳市两条柔性AMOLED 6.0生产线稳定运行;在产品市场方面,首发新产品覆盖率在行业内保持领先,2020年显示产品出货量和市场占有率全球第一,产品营收稳居行业第一,2021年全年营业收入增长62%,净利润增长413%。〔30〕而今,在物联网转型战略下,京东方继续秉持技术领先、协同开发和价值共创的发展理念,积极同供应商、竞争者和互补企业等深度合作,研发智能芯片、嵌入式设计等物联网新技术,构建大数据应用、计算机视觉、图像智能和人机交互四项核心技术,搭建移动技术、云应用和终端技术等研发平台,在以技术核心能力连接现有业务、驱动新兴业务发展的同时,整合平台生态优势资源,重塑商业模式,重置产业价值链,打造物联网时代的产业数字化创新生态(见图2)。
图2 以数字技术为核心驱动的京东方数字化转型模式
产业数字化机制创新对建立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至关重要,以产业内激励相容合作互信、企业内高效协同高频决策、生态内多元主体共生共创为运行机制,以产业结构更新、能力提升和生态重塑为主要目标。数字化机制创新是企业运用新兴技术手段,优化业务逻辑和结构,提升生产要素关系和流程效率,并应用数字孪生思想,推动实体空间与数字空间相互映射孪生协同,完善企业决策管理机制的过程。数字时代的管理机制创新必须突破组织惰性,触发组织变革,其难度在于组织的复杂性。这要求管理层从网络空间视角出发,优化业务体系和运作模式;积极跨越组织边界;构建基于数字技术、数字流程和数据要素的产业创新生态,打造企业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持续赋能产业数字化转型。
以美的集团为例。数据战略是美的数字化转型的核心战略,即通过数字化的手段实现管理的透明性、响应性、精准性、实时性和智能性(见图3)。通过应用供应链云,美的拉动了上下游企业与客户的数据共享,实现了供需间的产能可视化,化解了供需匹配中的不确定风险。在响应性方面,通过佩戴智能手表,工人们能在生产线运营出现故障时,五分钟之内赶赴现场维护。在精准性方面,数据能够拓展人的知识和经验,帮助管理者发现一些靠经验无法识别的问题,形成管理闭环,持续改善管理体系。如在生产过程中通过数据分析识别更多异常值,为技术精进和精益管理提供更广阔的空间。通过云端App,美的可以对物流进行实时动态管理,如物流车辆动态跟踪、车辆精准入厂管理、移动终端引导装货和机器人卸货等。此外,美的还采用人工智能视觉识别技术,帮助员工识别机器噪音,及时处理生产安装中的错误和瑕疵。通过数字机制创新,美的不仅优化了生产流程,强化了管理体系,重构了运营管理的核心能力,还推动了全价值链数据共享,引领全产业链从经验管理上升到科学管理,实现了数字生产、数字运营和数字服务。
图3 美的数字化转型中的管理机制创新
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和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是基础,互为促进,共同支撑对内的战略变革和对外的场景化应用。作为产业数字化转型和技术市场化应用的主体,企业需要持续强化技术创新和机制创新,一方面建立强化并革新关键技术,另一方面整合利用并发掘核心资源,以此带动产业创新升级。
以华为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为”)为例。随着产业数字化和行业全云化的趋势愈发显现,根据行业特性和发展,打造全新ICT基础架构平台,连接产业转型和商业价值创造,成为华为生态观的关键导向。秉持“赋能合作伙伴,打造云圈生态”的发展理念,华为对其强大平台和丰富资源进行针对性战略部署,在打通数字化技术与管理核心能力体系的同时,建设“融入、创新、分享”的华为生态。为了将技术创新成果转化为高品质的解决方案和产品,形成动态更新、灵活匹配的商业模式,华为将技术创新管理同组织创新管理有机整合,聚焦数字办公、智能制造、数据中心和广域网络等数字化基础设施应用场景,积极同技术开发人才、应用服务商和先锋企业等产业生态伙伴协同创新,赋能政府机构和企业客户的业务流程,解决业务问题,提高业务效率,提升用户体验,重塑商业模式,构筑健康生态。
数字化场景整合能力是引擎,驱动企业不断创新,面向特定产业场景和痛点,实现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和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的协同耦合,形成推动产业持续创新跃迁的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具体而言,场景整合能力从多元产业应用场景入手,通过推动线上线下深度融合和激励跨产业合作,打通企业数字技术能力和数字管理能力,联合多元主体构建产业数字化转型所需的共创平台,建设共创共生的融通生态,拓展产业内外部资源整合能力,打造面向数字化转型的产业动态核心能力。
场景驱动式创新是将技术应用于解决某个特定业务场景或产业链环节的痛点堵点,实现更大价值的过程;是基于长远设想与创意,实现技术突破、引领未来的过程;〔31〕有助于实现制造业“微笑曲线”研发端和市场端的实时、动态、精准和高效能匹配,在保障产业链安全、降低成本的同时实现柔性、大规模定制化和即时生产,并能通过产业激励相容的数字化合作机制与区块链等数字技术保障后疫情时代的产业链高韧性与可信数字化。长远来看,数字化转型空间广阔,深耕“场景化”会带来无限机遇。领军企业应持续优化解决方案孵化能力,组建完整的使能团队,让场景解决方案的构建变得更简单;同时借助技术核心能力和管理核心能力,与行业伙伴合作开发,挖掘数字价值,引领带动产业持续升级。
京东方在进行物联网业务布局时,就充分运用场景驱动的思路,针对六大场景领域与20余项具体场景,分别提供体系化的解决方案,包括智慧城市、智慧零售、智慧医工、智慧金融、工业互联网和智慧出行等。以公司在工业互联网领域最具特色的智慧园区场景应用为例。从技术层面而言,以云资源作为基础设施,统一搭建开发平台、大数据平台和人工智能平台,为具体管理软件的开发应用提供支持。从管理层面而言,基于云平台、物联网和AI等新兴技术,按照客户需求对园区内的多项具体项目进行精益化和智能化管控,如人员管理、车辆管理、安全管理和能耗管理等。京东方所提供的智慧园区解决方案,具有专业性强、协同度高、兼容性高、功能完整和操作简单等特点,充分体现了公司的深厚技术积累。通过场景驱动的管理模式创新,京东方将技术优势转化为服务能力,真正解决客户的实际需求与痛点问题,赋能产业内海量场景。
本文基于整合式创新理论和创新生态系统理论,结合领军企业引领带动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最佳实践,提出驱动产业创新发展的全新能力范式——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即通过数字技术创新和管理机制创新,打造互为支持、互为引擎的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和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通过产业数字化场景应用驱动“双轮”协同耦合,形成引领产业共创共享共赢生态建设和持续创新跃迁的元能力,主要贡献如下。
首先,从企业创新管理和产业数字化的视角,在回溯动态能力构建和数字化转型理论研究的基础上,针对数字经济时代现有理论范式的局限,提出了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这一数字创新范式。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是数字化战略视野驱动下的整合式创新;是数字化管理核心能力、数字化技术核心能力和数字化场景整合能力的综合体;是头部企业在数字创新战略引领下,围绕产业需求痛点,瞄准特定应用场景,因地制宜,构建技术核心能力和管理核心能力,带动产业转型,实现数据价值的过程。这一范式弥补了以往创新理论和能力范式所缺失的场景驱动和战略引领,其中,战略引领解决核心刚性和数字经济带来的高频创新决策难题,场景驱动体现重大场景需求和产业特色。
其次,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突出强调了数字化转型过程中顶层设计、战略定力、创新驱动、开放协作、场景应用和融通整合的重要性,尤其是战略和场景的重要价值。对于互联网领域,需要紧密围绕特定产业链环节和业务场景痛点,以数字技术和数据要素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如华为的鸿蒙系统和阿里的“101战略”均是开放数字基础设施,瞄准特定产业场景,进而赋能传统产业数字化转型;对于传统制造业,应聚焦领军企业自身特有的优势赛道,以数据赋能所在产业的业务场景,如京东方的工业互联网和智慧园区;对于服务业,需推进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以数字技术创新支撑业务流程创新,打造高效的商业模式和全新业态,如贝壳找房的新居住服务生态和用友的商业创新平台。
最后,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是整合国家、产业和企业的战略需求,推动多元主体共建的全新能力观;是帮助中国产业建立可持续竞争优势的原创性理论范式。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顺应技术迭代变化与商业模式演进趋势,体现了共享信息资源、共创机会价值和共建生态体系的产业发展理念,符合数字经济和百年不遇之巨变的时代背景;也是指导建立健全国家数字经济产业体系,推动5G等数字技术同传统产业融合的政策着眼点。
基于战略引领和场景驱动的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能帮助企业抓住数字经济发展机遇,是助力企业动态更新竞争优势、带动产业数字化转型的全新范式,值得学术界和企业界持续研究和应用。在政策层面,产业数字化动态能力提供了一种基于整体观和系统观的政策设计角度,即数字经济政策不应局限于单个企业数字化经济绩效提升,而应有机统筹企业、产业和社会的发展需求,形成战略引领、重大场景驱动和开放合作的整合式数字创新。唯有如此,企业才能在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引领下,整合推进企业、产业数字化转型,完善数字驱动型创新体系与数字化生态发展体系,助力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