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
有个学生说,“疫情恰好偷走了我最重要的俩年,人生有很多个俩年,但这俩年永远都是我生活中最闪耀的俩年,永远怀念。”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是啊,2021年已经接近尾声了,当初我们以为炎夏到来便会悄然离去的新型冠状病毒,直到现在扰乱大家的生活。因为疫情,他的高中生活少了很多东西,没办成的成年礼、十八岁徒步,没去成的厦门、西安。被疫情偷走的这俩年,留下的不止于十八岁操场上对晚霞的怀念,更有好多人留下了对逝去亲人的永远的遗憾。
2020年国内疫情稍有稳定,我撤出了隔离病房,来到了重症患者求生的“最后一道防线”——重症医学科。这个个世界也许充满着不公,但是生命是如此地公平。这个地方是仅仅耳闻就令人望而生畏、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但同时被寄予了最大的最后的希望。
“天爷呀,我以后没有爸爸了”,一个男人悲怮的跪在icu门口,他身旁的女人抱着懵懂的孩子泪眼婆娑,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劝慰那个男人,任由他的额头重重叩在地板上。我知道,是六床的叔叔离开了!
六床叔叔肺癌晚期,我看著他一点点消瘦,精神一步步变差,直到今天生命的终结;他的儿子把他送进icu的时候,就预知了最后的结果,也等于放弃了最后陪伴他的机会。“我知道希望不大,但我就想着只要爸爸还在,家就在,我的支撑就在,孩子的爷爷也在。”于是他安排好工作,每天准时的给大叔送饭,总不忘夹着一张纸条,告诉大叔他在等他回家;也总礼貌感谢我们“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光”;他向门里张望,仿佛已经看到了健康的老父亲向他挥手;大叔每次视频都劝他回去上班,难得的视频通话总是早早结束。我知道叔叔是心疼他的儿子,每天的康复训练他比谁都认真,他想活下去;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我每天扶他床边坐坐,心里感伤,只好多些安慰,如果这是他生命最后的时刻,我不希望他孤独。icu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但也是一个有温度的地方。
大叔离开了,即便他对这个世界还有无尽留恋,求生的欲望始终强烈。“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快乐,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艰辛”,无数次挣扎在生死线上,伴随着他儿子的希冀,他还是离开了。那天晚上的icu是安静的,我们都被那份悲伤感染,家人是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他的儿子在那个晚上失去了全世界;面对一张张颓废失落的面孔,面对一双双早已哭红的眼睛,这是我最不愿面临的时刻。见惯了生死,却不能习惯生死。作为医护工作者,我们甚至也曾祈求奇迹的出现,希望大叔多留一些时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被人忘记才是真正的消失,我想大叔会不舍离去,却也会欣慰于家人的牵挂而微笑告别。
“我是你最爱的许秋霞”,写字板上方方正正、强有力的笔迹,陈爷爷眼睛里有了光芒怔怔地盯着写字板,抓着床栏坐了起来。爱人是让他好好配合治疗,早日回家;陈爷爷哭了起来,他来到这里三天了,没有见到蓝天白云,亦不知外面是阴还是晴;因为疫情的影响也没有见到他的亲人;他听力不好,每天一次的视频探视也总是答非所问;许奶奶把她的儿女“赶”回了家,她自己白天黑夜守在门口的铁皮椅子上;我劝过她晚上回家好好休息,她只紧紧的抓住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爷爷是个画家、眼里只有画画,爷爷胆小、这一辈子也没离开她,她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在里面,最后她嘱托“你一定要多陪陪他啊,他一个人会害怕”。
不能见面,不打电话,从此这块小小的画板就联系着这对相濡以沫一生的老人;隔着一道门的距离,是他们深深惦念着的爱人。奶奶用有力的笔触告诉爷爷“新房已经装修好了,就等着你回家呢”;奶奶说“女儿今天也来了,在门口聊起了我们以前的生活,我们都在等你......”,陈爷爷在这样呼唤着,终于提笔回了第一封希望,第二封、第三封……家人的陪伴支持是他们求生最强的力量,后来每次拿着画板去找许奶奶,她不再叮嘱我为爷爷盖好肩膀、不再担心爷爷一个人在icu里害怕,我知道她已经足够相信我们;icu里每一个和病魔斗争的人,一墙之隔就是他们翘首以盼的亲人,极其信任的把家人的生命、把家人的一切交给我们,我希望在大大的世界里,付出一点点温暖,我希望还给他们每一个健康的家人。
icu上演了最多的死亡和分离,也见证了最多的遗憾和温暖;在icu门口往里看,你可以领悟到生命的脆弱和生死的无常;在icu里面往外看,你可以感悟到健康的可贵和疾病的痛苦。无论是陈爷爷或者大叔,亦或者更多曾在这里挣扎着活下去的每个生命,我希望他们在iuc度过的日子里未曾觉得冰冷,疫情偷走了时光,却让生命变得更加顽强与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