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马伦
尽管黎巴嫩、巴勒斯坦、以色列和叙利亚都声称创造了沙拉三明治,但大多数历史学家都认为它可能来自埃及
阿米尔在埃及开罗经营着一辆餐车,他在准备沙拉三明治时,灰白的胡须下露出了微笑
与全麦面饼搭配的沙拉三明治,常被美食爱好者誉为世界上最好的沙拉三明治
在开罗市中心,人们像往常一样忙着自己的日常事务。西装革履的商人目不旁视地穿梭于开罗喧哗吵闹的交通人流中,骑自行车的年轻人把盛着新鲜面包的木托盘顶在头上。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碌着。
沿着阿布迪恩街区的一条小巷子走下去,能看到一栋褪了色的公寓楼,整体风格十分优雅,是19世纪至20世纪“美好时代”的那种风格,错落有致的阳台和木百叶窗让我得以一瞥几十年前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的生活。
公寓对面停着一辆小小的金属餐车,周围环绕着柜台,顾客能在这儿匆忙用餐。柜台最上面的架子上整齐堆放着罐头腌牛肉(夹在三明治里或和鸡蛋一起吃),下面是鸡蛋、金属锅和几袋深受埃及人喜爱的全麦大饼,还有几盘做好的沙拉三明治。这是埃及著名的沙拉三明治,但它的美味却被低估了。许多美食爱好者认为它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沙拉三明治。
餐车的主人阿米尔胡子灰白,工作时面带微笑。他从一个大的金属碗里取出沙拉三明治配料,用指尖搓成小圆球,然后放进滚烫的油锅里。他的手快得像翻飞中的影子,搓一个圆球大约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几分钟后,我就看到了成品:全麦面饼包着滚烫的沙拉三明治,里面有西红柿、生菜和少量的芝麻酱,旁边放着各色的腌菜,脆脆的,最引人注目的是绿色的辣椒,上面撒着辣椒粉、孜然和盐。适中的辣味让口感更好,但随之而来的孜然味又很好的中和了辣味。
沙拉三明治完美体现了简约的风格。叙利亚和黎巴嫩等邻近国家,将更多的风味融入沙拉三明治并因此而闻名,他们尝试了不同的馅料和酱料,比如凉拌卷心菜、番茄香草沙拉和腌萝卜。这些尝试都有独特的味道,但在我看来,它们很难与埃及版沙拉三明治相比。事实上,埃及快餐连锁店Zooba烹制的沙拉三明治,在2016年伦敦博罗市场沙拉三明治节上,就击败了来自巴勒斯坦和黎巴嫩的竞争对手,赢得了“最佳沙拉三明治”的称号,并引发了更多关于“世界最佳”的讨论。
这种成功要归于埃及人制作沙拉三明治的特殊方式。鹰嘴豆在大多数国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埃及,沙拉三明治的主要成分是蚕豆,而且炸得更好、更蓬松,是当地流行的小吃。除了洋葱、大蒜和香菜籽,相比起邻国,埃及的沙拉三明治加入了更多新鲜蔬菜和草本植物,比如:欧芹、香菜和韭菜,使得三明治看起来更翠绿,味道也更浓郁。
著名的烹饪学家、中东烹饪书籍系列作家罗登说:“我完全同意,世界最好的沙拉三明治来自埃及,我肯定也告诉过去过埃及的人。这完全取决于口味和质地。我觉得蚕豆比鹰嘴豆的口感更好,因为它们更柔软绵滑,而且埃及的沙拉三明治里的蔬菜更多,看起来更翠绿。整体口味要好得多。”
埃及人对蚕豆的喜爱由来已久。除了沙拉三明治和面包,埃及的另一道主食是富尔-梅达梅斯。这道菜要把蚕豆炖足12个小时,并与大蒜、橄榄油、孜然和柠檬汁混合。埃及人主要是早餐吃沙拉三明治和富尔-梅达梅斯,但当地人实在是太喜欢吃这两种东西了,即使不是早餐也会吃。
食品历史学家阿尔巴拉在他的著作《豆子的历史》中写道,在埃及吃蚕豆“似乎是一种有意识的民族主义行为”。吃富尔梅达梅斯是现代埃及人表达身份的一种方式,以抵制现代早餐带来的冲击。也是一种记住他们是谁的方式。
蚕豆究竟是何时以及为何在埃及生根发芽的至今仍是一个谜,埃及周边的邻国却对鹰嘴豆情有独钟。
这两种食材都出现在一本中世纪埃及烹饪书中,书名为《餐桌上的宝藏:一本四世纪的埃及食谱》,但出人意料的是鹰嘴豆的出现频率更高。
纳斯鲁拉是把这本书翻译成英文的研究人员和美食作家。他推测,这是因为鹰嘴豆在当时被认为是一种高级食材,蚕豆则被视为穷人的食物。不管是在中世纪还是今天,烹饪书的作者都想炫耀他们优雅的菜肴。
虽然这两种食材在多数地方菜系中都出现过,但她说,埃及后来之所以更喜欢蚕豆而不是鹰嘴豆,可能只是因为蚕豆更易获得。
沙拉三明治由蚕豆、新鲜草本植物和蔬菜制成,内部呈淡绿色,味道浓郁
埃及人对蚕豆的喜爱由来已久,蚕豆也是埃及另一道主食富尔梅达梅斯的特色之处
“我认为这取决于拥有的资源,以及哪些食材长得更茂盛,鹰嘴豆在黎凡特地区更充足,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用鹰嘴豆。然而从古代开始,北非地区更多使用蚕豆,这一切都与经济有关。蚕豆很便宜且更容易买到。生活中人们常说蚕豆是穷人的烤肉串。”
与古埃及的联系,被认为是蚕豆在埃及经久不衰的关键。埃及人每天都会把丰盛的富尔梅达梅斯和沙拉三明治作为“法老的食物”来大肆宣扬。人们在古墓中发现的蚕豆痕迹被广泛引用,并声称古埃及时代流传下来的绘画显示人们那时就会做沙拉三明治了。
然而,波兰华沙大学的埃及古物学家和考古学家埃尔多里对这些说法表示怀疑。她认为:在古埃及遗址发现的蚕豆可能是由于现代的污染,挖掘现场的工人很可能吃了大量的富尔梅达梅斯,而这些豆子也进入了考古遗址。其中一些挖掘工作发生在100年前,当时的考古方法还没那么严谨。
她说:“后来,他们在古墓中发现了这些食物,然后想‘哦,太好了,我们在古埃及时代就有富尔梅达梅斯了。’我认为,直到罗马时代,蚕豆才开始变得普遍,在罗马时代,蚕豆在考古遗址上出现的频率要高得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中世纪的埃及,蚕豆在考古植物学上出现的频率也很高。”
人们还在一些不该出现的地方发现了这些豆子,比如第五王朝 (公元前2465年~2325年)在开罗郊区阿布爵士举行的皇家葬礼上。埃尔多里说:“蚕豆绝对没有理由出现在那里,因为那里不是一个种植点,也不是葬礼上的食物,所以我对在古埃及发现的蚕豆非常怀疑。”
至于那些古画,学者们对原始版本提出了质疑,称这些“蚕豆”更有可能是虎坚果,也被称为“chufa”,被认为是古埃及主食的块茎。
但不容置疑的是,各国对于沙拉三明治所有权的争夺十分激烈。黎巴嫩、巴勒斯坦、叙利亚和埃及都声称是其合法的“家园”,而以色列则将其列为一道国菜,并将其与该国的民族身份紧密联系在一起。
雷维夫在她的书中《沙拉三明治的国家:以色列美食以及国家认同》写道:“食品不断渗透进经济和政治领域,以及社会和历史的进程中,因为最近在中东发生的事件,连无辜的鹰嘴豆球都可以被用作武器。”
身穿绿色足球衫、蓝色耐克夹克的阿米尔站在他的餐车旁,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手势,谈论他的国家对沙拉三明治的看法。他说,他已经卖了48年埃及版本的沙拉三明治了。
“尝试用蚕豆做埃及菜的人喜欢这种口味,但喜欢鹰嘴豆的人必须习惯这种味道。自法老时代以来,我们就一直在种植(蚕豆),而不是鹰嘴豆。”他再次对这种可能被误导的观点表示支持,即人们从古埃及时代起就开始吃蚕豆了。
虽然对于蚕豆的起源存在争议,但大多数现代历史学家认为,沙拉三明治很可能诞生于埃及。它可以追溯到这个国家的科普特基督徒,他们在四旬斋期间用它来代替肉。这些菜肴被称为“muzawwarat”,意思是“菜”,因为它们不含肉。
尽管纳斯鲁拉认为沙拉三明治可能起源于埃及,但她觉得整个讨论已经变得过于政治化了。
她说:“我不倾向于用狭隘的、民族主义的方式来看待食物。虽然以色列人把它作为国家菜肴之一,但我不认为菜肴是可以拥有的,我认为食物属于一个地区。”
大多数人会觉得用“世界上最好的”这样的措辞来定义食物太主观了,但开罗各地数百家沙拉三明治商铺的蓬勃发展证明,埃及人毫不怀疑这种以豆子为基础配方的食物的卓越地位。当我咬着松软的全麦面包,听着里面嘎吱嘎吱的清脆声音时,我发现确实对此很难表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