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偷过菜

◎ 不良生

母亲带我离开故乡在陌生小镇生活的那几年，在一针一线、一粒米、一滴油都得用钱买的那些艰苦度日的岁月，颇有捉襟见肘、举步维艰的时刻。

十岁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每个夜晚母亲都一手拉着我，一手拎着大水壶，走路去小镇一家纱厂厂房外排水的铁管道下等着。等那些无人看管的、被准时排放出来的蒸馏水咕咕地装满水壶，她再牵着我走回租来的房子。这些看似洁净的热水并不能作为煮饭烧菜的食用水，但可以用来洗脸、刷牙、泡脚，多少也节约了水电费。那是母亲与我走过的一段无声夜路，在那样卑微而又可贵的夏夜。

后来我们搬到小城，每逢春节前夕，母亲会带我去那种临时搭建的年货大卖场。“狡猾”的母亲在各个人声鼎沸的帐篷摊上“偷”各类干果。她一边询问价格，一边杀价，顺手抄起一把以示品尝口味，最后才称一两斤。等到那时，母亲的掌心、口袋里其实早已装满了各种瓜子、核桃、糖炒栗子、大枣、柿饼……回家后，母亲将额外斩获的“战利品”呼啦啦全掏出来堆在桌上，脸上闪烁着喜悦的神情，很是有一种赚翻了的满足与得意，却又正色叮嘱我绝不可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真是可爱极了。

母亲还会偷菜。不是后来大家坐在电脑前玩的那种偷菜游戏，是真的偷菜。有几次，为了吃到新鲜的蔬菜，母亲会带我在月色黯淡的深夜去较远的田地偷偷采摘一点别人地里的青菜、胡萝卜或豆角。母亲下地去偷菜，我站在路边放哨，看到远处有人影经过或者有不愿睡去的恶犬慌张吠叫，就赶紧轻唤母亲，提醒她跑回田垄边的小路上来。那是提心吊胆又充满辛酸的月夜。

那是艰难岁月里母亲唯一的一点小恶吧。我想，岁月终究会原谅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