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2019-05-10 10:21:58李风玲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19年4期
关键词:接生婆龙抬头露天电影

李风玲

二月二,龙抬头;大囤满,小囤流。

天刚蒙蒙亮,我在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中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时有些发蒙:“正月十五都已经过了, 咋又放鞭炮?”我磨磨蹭蹭地穿上衣裳,刚要踏出堂屋门口,却又一脚缩了回来。我怕踏坏了院子里的那个“仓囤”。所谓的“仓囤”,其实就是用草木灰撒成的一个圆。那圆的中间有个十字,也是草木灰撒成。那圆的一头儿,则有个小小的梯形,奶奶说这叫“囤梯”,寓意着囤高粮满大丰收。可我总觉得,那用草木灰撒成的梯子形状,真是像極了我家院子里那用细长的木板一根一根摞起来的仓囤门。

院子里有个“小囤”,院门外还有个“大囤”。每个“仓囤”里,都撒上了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的粮食,有小麦和玉米,有大豆和高粱,果真一派“大囤满,小囤流”的气势。奶奶将这草木灰撒成的平面图形叫作“打囤”。一个“打”字,用得相当正式。真就好像有砖有瓦地垒了个立体的大粮仓,然后非常虔诚地等待着丰收。贫瘠的日子里,庄稼人的企盼,可不就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可是,一向懒起的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奶奶是怎样地在春寒料峭的大清早,踮着小脚、弓腰驼背地撒出这颇有象征意义的简笔画。而且,年年如此,一年不落。

我绕着“仓囤”走了一圈,看着东方渐红的太阳,心里涌起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今天不仅是个节日,还是我的生日。

我出生在二月初二,凌晨,子时。

刚出了正月的那天晚上,村里的接生婆李氏看完了村子里放的露天电影,她前脚刚进家门,我的父亲后脚便到。他说我的母亲即将临盆。那时候的露天电影是全村人的精神大餐,只要白色的幕布一挂,便成了最具吸引力的大磁场。李氏不敢怠慢,她挪着小脚,急匆匆地来到了我的家里。心情忐忑的父亲,则被挡在了门帘之外。

母亲后来常说,我的出生其实没有让她受多大的罪,却让接生婆李氏捏了一把汗。因为在我之前,母亲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姐。走遍了四邻八乡为村人接生的李氏见惯了那些重男轻女的人形形色色的表现,她怕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也会心生失望。她于是有意无意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她说自己哪怕有个女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苦伶仃。

的确,从我记事开始,接生婆李氏就是一个人生活。她住在村前一处不大的房子里,院子用篱笆围成。她大约是没有名字的,村里人都称她为“李氏”。我那时候小,不知道这称呼的含义,一度以为世界上所有的接生婆都叫“李氏”。她技术精湛,性格温良,远近村庄里的婴孩几乎都是由她剪断了脐带。她将那么多的生命带到这世界,而她自己,却是孤零零一个人。

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呼接生婆“李氏”为“三大娘”。

那天晚上,在我呱呱坠地之后,我的三大娘李氏,便跟我的母亲讲起她早逝的丈夫和夭折的儿女。她说,无论男女,只要健健康康有个孩子,就是好的。

我的三大娘她真的是多虑了,尽管期盼着添一个男丁,但我的出生照样让我们全家欢天喜地。奶奶说:“二月二,龙抬头。”而那一年,又恰是农历的丙辰年(龙年)。奶奶念叨着古老的民谚,她期盼着自己的孙女,能够成龙成凤。

这么吉祥的生日,却每年都来得猝不及防。一个正月都浸泡在浓浓的年味里,来不及去想二月的事。但长辈们对于所有的节日,总是记性良好。于是,每年的这天我总会在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中恍然记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我抬头。”我在奶奶年复一年的念叨里,终也没有成龙成凤。长大结婚有了儿子以后,我才恍然明白,当年母亲口中的“生我时没有受多大的罪”,不过是一个女子惯性的隐忍。我至今都认为,生育的疼,是世界上最疼的疼。一辈一辈的母亲们,是怀了怎样的爱,才“大命换小命”地生下自己的儿女。接生婆李氏,又是用一颗怎样的悲悯之心,为四方远近的乡邻,接下一个又一个新的希望。每一次新生命的啼哭,是不是都会让她在喜悦的同时,分外感伤?但是她直到去世,都在做着这让她喜忧参半的职业。我想她的来生,一定会修得锦绣庭芳、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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