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闻欣
我是一個乖乖女,我很少晚回家的。但这天,我回家晚了。
这不是我的错。是我爸的错。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五下午放学的铃声,我只想赶紧回家,和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口自己最喜欢的热菜热饭,然后看看书,听听音乐。
可是,父亲打来电话说:“宝贝,今天晚上我带你去文鼎一号吃饭,全宁波最高档的饭店哦!你半小时后在校门口等我,我来接你!”父亲兴奋的语调在电话那头跳跃。
“我不想去。”我在电话这头冷冷地回了一句。
“哎呀,去吧。我本来也不想有饭局,可那是全宁波最高档的饭店嘛,我想让你见识见识也好。你就当开开眼界?”父亲继续在电话那头鼓动着。几秒后又补充道:“也有小孩子的。”
罢了罢了。
是夜。天色似乎格外暗,诡异的紫红。母亲远远地指给我看那霓光闪烁的文鼎一号。像是碗一样的形状,千万根钢条直指天空。那些彩色的光就像劣质的亮片挂满它全身。正装的服务生列成两排热情地迎我们上楼。墙壁是土黄的壁纸,每隔两米就有一面镜子,但又存心不让你看得真切:在镜上彩绘了古装的妖艳女子。
进入包厢,一屋子的人,烟雾腾腾,有脸盲症的我有点晕了。他们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父亲为我们引见:“这位是王老板,这是他表妹,其余你们都认识——洪行长、李律师、肖经理……呶,那两位小美女小帅哥比欣欣大,人家都读高中了,都是重点高中啊,了不起!欣欣,你可要向哥哥姐姐们学习。”我“噢”了一声,也便懒得再听他说了,那口气,让我觉得父亲不是我的父亲,很陌生。我打量着包厢,金碧辉煌,我有点不适应。眼角扫到了两张小沙发,一张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位一头秀发的姐姐。我觉得也许那里可以给我一些安全感。我走上前去,摸了一下,麻布的触感。我问那比我先到的姐姐:“姐姐,我坐这儿可以吗?”她却伸出手说:“你好!”我顿时泄了气。只努力藏住,佯装对她手里的Cosplay剧本感兴趣,撩动了几张,但她也没再搭理我什么。我很尴尬地坐着,反复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终于,那边的大人结束了冗长的寒暄仪式,拉我们三个小孩入座。那张大圆桌空得让人觉得像个无底洞,面前的餐具也较别的地方大许多。盘子擦得光洁,却仍照不出我狰狞表情。具体吃了些什么记不大清了,只知道有一块牛排还淌着血,一个芋艿煲蛮好吃的,旁的食物都寡淡无味。似乎还有海参,我一见它那软塌塌的造型就恶心,不动一口。之所以对它有印象,是因为服务员曾把一块掉在桌上的海参重又拾回一位美女阿姨的餐盘里,引起不小的骚动。
席间他们不停敬酒,我使劲儿微笑,起立,喝一口果汁,说一句“应景话”,然后再坐下。整整三个小时,我整个人都快抽过去了,隐约听到对面飘过来一句话:“小孩子怎么都不作声?”我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两位高中生——一个拿着手机不停打游戏,一个还在研究她的剧本。我也就释然了,心安理得地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博尔赫斯的小说看了起来,直到离席。
带着一身烟味,我回到了家,到家已快十点了。我狠狠地搓了回身子,瘫在床上。
这天,我回家晚了。但真的不是我的错。
【徐老师评】
文章采用倒叙手法,开头先告诉读者“这天,我回家晚了”。然后说“这不是我的错,是我爸的错”,这样的开头极具吸引力。读着读着,读者自然明白了,原来,小作者那天晚上是跟着父母参加了一次对她而言很尴尬的聚会。而这,正是小作者回家晚了的原因,也是她重点要交代的内容。她是希望通过这样一次经历,表达她对成人世界的排斥和对世俗交际的反感。在记叙过程中,文章以时间为顺序,用一系列表示空间转移和时间推移的词来展示事件。整个记叙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加上结尾处的前后呼应,使得文章浑然一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