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谣

张冉

时 间 不知名的朝代。

地 点 繁落众生一小镇。

人 物 李元修——30多岁，曾有一身本领的郑卫勇士，镇守白塔二十年。序幕时为一少年。

兰 姑——20多岁，新寡少妇。

九 龙——祸害一方百姓的妖怪。

族 长——小镇一方掌管者。

商大爷——小镇老者。

瘦猴儿——小镇游民。

阿 牛——小镇村民。

兰 儿——兰姑幼年。

小 偷——无业游民。

天兵天将四人。

佛祖只有声音，并无实体。

另有众百姓等。

序·镇妖

[内场高喊：“九龙妖来啦，快跑啊！”

瘦猴儿 （诗白）九龙妖蟒巨环眼，

九个头来命有九。

阿 牛 （诗白）打个喷嚏狂风卷，

揉个眼睛暴雨稠。

青年甲 （诗白）妖尾一扫焦黄地，

一张大嘴人入喉。

青年乙 （诗白）十八环眼射四周，

一群一窝轮流收。

[九龙邪恶上场，四人慌忙逃散。九龙施妖法将四周隐藏的百姓引出来，百姓慌不择路，九龙追赶。有农夫持农具欲反抗，被九龙立马制服，九龙放肆邪笑。

天 将 （内高喊）妖龙速速就擒！

[四天兵天将上，与九龙打作一团。双方混战，九龙不敌，被收进白塔之内。

天 将 妖龙已擒，镇压于白塔，天庭复命去也！（欲下）

[百姓从躲藏的四周涌上，追赶天兵天将。

百姓甲 上仙们别走啊，这妖怪还在这儿咧！

天 将 妖已被收，毋需再惧。

百姓乙 他要是再跑出来可咋弄？

百姓甲 恁不能走，要看着这塔才中。

众 就是，不能走！（众百姓围住天兵天将）

天 将 我等只奉命收妖，这守塔之事我佛交代必须你们凡人中选一个。

百姓丙 哎呀，各位大仙恁看，俺这都是些种地咧，咋能看妖？！

众百姓 就是呀。

天 将 这······

[众人一筹莫展。

百姓乙 看，前面来了一匹高头大马。

[李元修意气风发趟马而上。

李元修 （唱）朗朗乾坤天地阔，

鸿鹄高飞任尔来。

蛟龙一跃腾千里，

不为鬼雄为将才。

俺，郑卫人李元修是也！少时昆仑山学艺十载，练得一身武艺。今学成归乡，俺催动这烈马，追风赶日，只望早早得见双亲。看那前方高牌楼隐现，家乡近在眼前。走啊——（行路）

[百姓拦路，李元修紧急勒马，烈马嘶鸣。李下马。

百姓丙 呀！这不是李老头在外学艺的大小子，（打量）看现在真出息啦！

天 将 既然你练过武，就你来守塔。

李元修 （疑惑）守塔？

百姓丙 我说大侄子啊，咱郑卫刚闹过妖患，你回来的真是时候啊。

百姓甲 咱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往后咱郑卫可就要靠你啦，恁说是不是啊上仙？

天 将 正式委任你为白塔镇妖勇士。

李元修 啊？弟子怕担不起这般重任。

天 将 你担得起。论年纪、武艺和良心，郑卫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李元修 （背白）这重任一旦接下，还何谈投军建功立业，不能接！上仙，弟子……

天 将 时辰已到，天庭复命去也！（下）

李元修 上仙，上仙。

（唱）擔此重任心有惧，

不担又怕乡邻看轻。

接与不接都难弄，

真不该今日归门庭。

百姓丙 你现在是佛祖钦定的镇妖勇士，也算半个仙家啦，光宗耀祖的好事儿啊，还犹豫个啥。

百姓甲 就是，你接下这镇妖大任，那可就是咱郑卫的守护神啦！

百姓乙 守护神可不是一般人，往后俺们都供奉你。

众百姓 供奉你！

李元修 （唱）他一言一语顺我心解我意，

我一合一算前路茫此路行。

十年苦修艺战场拼生死，

莫不是争个世人敬仰。

罢罢罢，

此一举镇妖守塔美名享，

再也可奉养双亲暂留故乡。

唉，俺就暂且留下。

[众人欢呼，崇拜地簇拥着李元修进塔，李元修背身收拾行装。持棍练功再转身，只剩兰儿一人。

李元修 （停下）小妹妹，你怎么还不回家？

兰 儿 俺要看哥哥练武。

李元修 （笑）这有啥好看。

兰 儿 俺就爱看英雄。

李元修 你小孩一个，知道啥是英雄？

兰 儿 （不服的）俺就知道，英雄就是哥哥这样！（李元修登至塔高处练武）

（念童谣）大白塔，名声大，

都说它是一神塔。

穿衣吃饭要靠它，

生老病死要靠它。

大白塔，果不假，

其实它就一白塔。

[李元修和着童谣练武。

李元修 （歌止，武毕）现在你总该回家了吧。

兰 儿 嗯！那俺往后还要天天来看。（高兴的跑下）

李元修 天天都来，俺又不会一直在这守塔呀！（突然想起一事，跪问）啊——敢问佛祖，这白塔——弟子要守到何时？

佛 祖 少则三年，多则五载，自有后来人顶替你。

李元修 弟子遵命就是！

佛 祖 谨记，一方百姓的安危可就交于你的手上了。

李元修 （沉思，肃穆）弟子定不辱使命！

[幕后伴唱：“期年的前呼后拥，

再岁时长礼幼敬。

三年三餐难给养，

五载五里少人行。

十稔前尘俱往矣，

太平轮下谁记情。

惶惶二十载，

独留塔人自飘零。”

第一场·复活

[二十年后。

[破败的白塔，锈迹斑驳的画戟放在一边。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左顾右瞧。

小 偷 （念）耗子会打洞，

黄鼠狼掏鸡窝。

恁要问俺会个啥，

说出来吓恁一哆嗦。

我一说恁就笑，

谁在这儿打豁豁儿是这个。（比手势）

今儿个咱也学他个大武生亮亮相，

露露咱咧专业活儿。（做功）

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还有那比兔子还溜的手和脚。（亮相毕）

无本的买卖最好做，

无名的小偷正是我！

嘿！他奶奶咧，庞然大物一座——还真能装阔。你看它是个金窝窝，进来穷呱嗒儿一个。啥？恁说我在这儿瞎忙活。看，那边过来了一帮小娘儿们，我去找她们乐呵儿乐呵儿。

[一群妇女上，兰姑夹杂其中，众跳晒菜舞。

妇女甲 （唱）郑卫有个大白塔，

妇女乙 （唱）阳光充足地面大。

妇女丙 （唱）晒菜晾麦正得法，

众妇女 （唱）荒废不用是白瞎。

妇女甲 （唱）白塔住个大赖疤儿，

一头一身腌臜臜。

妇女乙 （唱）俺把这豆角海带塔中挂，

恶心赖疤儿一个个抓地下。

妇女甲 （唱）在家顶事的婆娘都把他怕，

众妇女 （唱）有哪个成怪的妖精去收了他。

[众妇女哄笑，相互使眼色看兰姑。兰姑自做着活计，轻哼歌谣，声音逐渐清晰。

兰 姑 （哼唱）大白塔，名声大，

都说它是一神塔。

穿衣吃饭要靠它，

生老病死要靠它。

大白塔，果不假，

其实它就一白塔。

妇女丙 要我说白塔里的赖疤儿还真只有兰姑能镇住。

妇女乙 为啥？

妇女丙 克男人呗。

[兰姑停止哼唱。妇女甲冲妇女丙使眼色。

小 偷 各位大嫂，学生这厢有礼了！（京腔滑稽做相）

妇女甲 咦——看把这小花脸能咧，净耍猴戏咧！（众哄笑）

小 偷 （恢复本相）你看大嫂这话说咧，咱这小龙套儿都不兴给自己找找戏。恁就不想再多跳会儿？

妇女甲 跳？说跳咱就跳。

[小偷和众妇女载歌载舞，一片热闹派相。李元修提着酒壶醉醺醺上。

李元修 都给我滚出去！

妇女丙 快收拾，这赖疤儿又赶人啦！（众收拾菜下）

[兰姑望着李元修欲言又止，最后也离开。

[一轮明月挂上枝头。李对月独酌。

李元修 （唱）赖疤儿，赖疤儿，

哪个是无赖的疮疤儿。

我是堂堂正正的郑卫子弟，

我是名正言顺的守塔之人。

说什么守护神日养夜供，

说什么三年五载后人顶。

失双亲无妻无子伴清冷，

十年韶光熬尽一事无成。

闷千叠愁万缕难抒气胸，

卧晨昏醉颠倒不练武功。

空對着孤灯残塔映薄影，

二十年才读懂这人世经。

想我堂堂郑卫镇妖勇士，奉命在此守塔二十余载，竟落得这般光景。哈哈哈！（仰天苦笑，灌酒）

[兰姑提着菜篮子戴月而来。

兰 姑 （唱）世家桑农女无邪，

自小贪慕英豪杰。

孰料及笄命多舛，

父亡母故丧夫无子独掌缺。

无亲无眷无有挂，

心牵一故人深居在塔穴。

人言可畏，

不敢时时去访携。

人心非铁，

遭难逢济不相济？

夜朦胧遮人眼，

紧抬步登塔阶。

提菜篮箪食浆，

送到塔口告故约。

[兰姑放下东西即走，李元修惊醒。

李元修 谁在那里？

[兰姑仍旧背向李侧站着，不言语。

李元修 （大声的）是谁？（走向那人）

兰 姑 我。来给大哥送点吃咧。

李元修 （认出）白天旁人讥笑我，你还来送？

兰 姑 俺只是来看看大哥，不为啥。

李元修 我用不着你的施舍！你往后也别老来这儿啦。（瘫倒，灌酒）

兰 姑（唱）看他身形消减，

看他意志惫懒。

少年郎变中年汉，

英雄气岁月磨煎。

（不忍的）大哥，你不该这样过。

李元修 （嘲笑的）哈哈，你知道我该咋过？

兰 姑 （急忙的）你是咱郑卫的大英雄，你当年在这塔前练武多威武！多神气！

李元修 （自嘲）英雄？英雄长个啥样，我可没见过。

兰 姑 （肯定的）英雄就是大哥这样！

李元修 英雄就是大哥这样！（和童声重叠，醒悟）你……小兰儿！

[童谣起：大白塔，名声大，

都说它是一神塔。

穿衣吃饭要靠它，

生老病死要靠它。

大白塔，果不假，

其实它就一白塔。

兰 姑 大哥，你可是咱郑卫地的镇妖勇士啊！

李元修 镇妖勇士？哈哈！

（唱）英雄狗熊瞬息变，

郑卫几人还知道李元修。

二十年春秋眨眼过，

我是既无家来志也未酬。

平白一身好身手，

难道在此守到死方罢休。

非是我不遵天命，

非是我不守信由。

郑卫早不用我来佑，

不如尽早远走做李元修。

（下定决心，收拾行囊）

[兰姑无言以对。

[一阵巨响和震动。

李元修 不好，塔内有异动，你快离开这儿！

[兰姑受到惊吓，迅速逃离。

九 龙 （念）心鼓儿跳跳，

身轻儿飞飞。

鲤跃龙门我九龙跃塔，

重见天日大猎围。

死死困住这郑卫地，

驰骋方圆任心随。

翻个江来倒片海，

搅的他们昏昏颓颓。

临了慰问慰问我那老故主，

二十年多亏有他陪。（阴狠的）

[李元修前来查探，看到九龙跑了出来，冲上去开打。九龙开始对李元修有所顾忌，而后发现他逐渐后继无力，所出招式也毫无杀伤力。九龙了然，开始戏耍挑弄李。二人你追我往，几个回合下来，李元修早已气喘吁吁。

九 龙 （唱）早先狱中还将他怕，

哪想到他，咦——（嫌弃的）

铁秤砣它成了面疙瘩。

圆扁粗细还不任我耍，

三下两下就叫他软趴趴。

李元修 （气极，大吼）啊啊！（冲向九龙，毫无章法的乱打一气）

九 龙 （应付）雷声大雨点小，

落在咱身上只够捶捶腰，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这天地日月要倒一倒。

（阴狠地）郑卫的老少爷们儿，龙大王我回来啦，这日子咱还是慢慢儿过吧。（下场）

[李元修抓起一旁的破旧画戟，追九龙。

李元修 （声嘶力竭）你回来，给我回来，我们再战，再战。（紧紧抓着画戟，随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我这是咋了啊？（颓败）

（唱）眼发花晕头转向金星冒，

腿无力站立难稳脚底滑。

如梦似幻真真假假，

如坠泥潭挣挣扎扎。

这下我真成了一个完全的窝囊废啦！

[电闪雷鸣，紧张压抑。老百姓奔走相告。

众 （唱）毁啦！毁啦！

白塔戳出个大窟窿。

惨啊！惨啊！

窟窿钻出个大妖精。

躲吧！躲吧！

妖精唤来雷母电公。

雷母电公掀太平伞，

郑卫再起血雨腥风。（众人吓得轰倒）

第二场·举贤

[数日后。小镇开始破败、荒芜。

[白塔前。

[百姓朝佛祖神像跪地祭拜，族长主祭。幕后伴唱：

“生活压弯脊梁骨，

哪管形神早已枯。

但唯求衣食果腹，

此生亦心满意足。

喊声天爷唤佛祖，

民间疾苦你知乎？”

族 长 佛祖在上！弟子率郑卫一众善男信女敬上纸钱六牲，只因我族突遭大祸，民不聊生，万望佛祖派遣天神，解除妖祸。我等族人必定日日焚香，夜夜诵经，感怀佛祖慈悲心肠！

众百姓 感怀佛祖慈悲心肠！

[众人低沉凝重。一阵青烟袅袅。

瘦猴儿 烟…烟…佛祖下凡啦！咱们有救啦！

[百姓们惊喜兴奋，纷纷跪地磕头。

佛 祖 （念）生死轮回薄，

规制早分明。

万物皆有准，

人祸人自清。

妇女甲 啥？让咱捉妖？（众人炸开了锅）

族 长 安静！佛祖，想我等皆肉身凡胎，怎是这修炼成精咧妖怪的敌手啊？

众 人 就是！就是！

佛 祖 尔等只有选贤、抗妖，方能避此祸，别无它法。

瘦猴儿 （小声的冲人群）你说他吹口气就能解决，非让咱去送死！

众 人 就是！就是！

青年甲 （勇武的）族长，咱就先斗它一斗，我就不信咱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瘦猴儿 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上你上啊，可别拉我。

青年甲 （嫣儿掉）俺说咧是大家伙儿一块儿，俺一个人那肯定不中。

商大爷 要我说聽天由命，这早晚还不是个死。

瘦猴儿 你老不中用了，俺可不想死恁早。（众人吵起来）

佛 祖 不举贤才，早晚成灾！

[众人沉寂。不知谁喊了句“族长”，大家纷纷效仿，喊族长的名字。

族 长 承蒙乡亲们的青睐，想我饱读诗书，这写写诗书作作联儿还可以，怎能以这手无缚鸡之力带领族人共赴生死？怕是不妥，不妥啊！

佛 祖 那就只能让族长点人了。

[族长手指伸出指向人群，众人四处奔跑躲避。族长犹疑不定，人群中有人高喊“点兵点将”，人群停下。

众 对！点兵点将！

[人群迅速聚拢，作集体舞。

众 （念）点兵点将，

点到谁谁就上。

点到你，

你就是俺咧大王。（瘦猴儿被推出来）

瘦猴儿 （念）瘦猴儿我玩得转脑灵光，

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是本行。

只有我欺人哪有人欺我，

甭想让我去当恁咧替死大王。

[瘦猴儿耍横再次挤进去。

众 （念）点兵点将，

点到谁谁就上。

点到你，

你就是俺咧大王。（商大爷被推出来）

商大爷 （唱）黄土埋半段儿，

残喘露半截儿。

庸碌无功过，

福祸照样过。

不中！不中！（颤巍巍下场）

[集体舞变化快速。

众 （念）点兵点将，

点到谁谁就上。

点到你，

你就是俺咧大王。

[阿牛挤出来，全身颤抖朝着舞者轮流磕头。

众 （恭维的，唱）阿牛阿牛，

力大如牛。

有妖作怪，

咱有阿牛。

阿 牛 恁都饶了俺吧，俺要死了，俺全家老小可咋过啊！（吓晕）

[舞队动作更快速、疯狂。

众 （念）点兵点将，

点到谁谁就上。

点到你，

你就是俺咧大王。（妇女甲被推出来）

瘦猴儿 咱郑卫也要出个巾帼英雄了！

众 （齐声高喊）巾帼英雄！巾帼英雄！巾帼英雄！

妇女甲 我呸！

（唱）一个萝卜一个坑，

拿把韭菜能当葱？

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有几个，

恁还当谁都是穆桂英。

奶娃娃纺棉花锅碗瓢盆围着耍，

哪样都能赛过恁个个大面瓜。

一个个都孬孙！（泼妇骂街般的进队伍）

[舞队变换剧烈，大家争抢着调换位置。

众 （念）点到你，（争抢换位置）

点到你，（争抢换位置）

[大家筋疲力竭，舞蹈越来越慢，动作越来越轻，周围越来越静。直到一滩软泥的李元修醉醺醺的冲出来。

众 （异口同声）有啦！就他！

瘦猴儿 守妖人去捉妖——正正好！

族 长 只是不知我等族人愿意否？

众 愿意！愿意！

族 长 好。特命郑卫子弟李···（问旁边人）李啥来着？

青年甲 （搭腔）李元修。

族 长 李元修除妖！平乱！

[众人欢呼。兰姑焦急，犹豫再三站了出来。

兰 姑 敢问族长大伯，可曾问过李元修大哥？

族 长 （不解的）问什么？

兰 姑 他的同意啊！（众人笑）

妇女甲 呦，你还真是老婆婆吃咸菜——尽管闲事啊！

兰 姑 可他武功已经废了，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啊。

妇女甲 废不废咧，关咱啥事儿！

众 （附和）就是！

[众人快速退去，独留李元修和兰姑。

兰 姑 李大哥，你刚才咋不吭声咧？

李元修 说啥？

兰 姑 说···就说······大哥，你的武功一定能恢复。

李元修 要它恢復了干啥？

兰 姑 捉妖啊！（试探的）你还想走？

李元修 走？现在的我到哪儿还不一个样。

兰 姑 （欣喜的）这么说大哥不走啦，太好啦！

李元修 不走？继续做这郑卫地的冤大头、替死鬼！

兰 姑 难道大哥忘了镇妖守塔的使命？

李元修 塔空都空了，还守着它做啥？

兰 姑 可妖怪还在外边呐，妖怪出来了要吃人，吃了人你镇妖勇士都不抓？

李元修 这镇妖勇士可真是封的好啊！生生的困了我二十年。

[时光倒转，打斗的声音、小女孩的声音和奚落声交错，最后停留在天将清晰的声音上。

画外音 论年纪、武艺和良心，郑卫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李元修 （抱头，激动）年纪、武艺、良心——哈哈，真是害苦了我啊！

（唱）说什么武艺本领，

皆随光华赴河东。

良心又值几两秤，

连片羽毛都难称。

拿这良心去碰硬，

我头破血流心扑通。

买了个乖学个安分守己，

再不多管闲事瞎逞这能。

今天我就自个儿撤了自个儿这“镇妖勇士”的金箍圈，破了这紧箍咒。

（接唱）我也有七情六欲，

我也知事分好孬。

我也是平凡人一个，

我也怕遗忘被孤抛。

青春本领全留这里，

剩这残躯往外逃。

兰 姑 大哥，不能呀——

（唱）记忆里你咋会贪生怕死，

莫不是借出走自瞒自欺。

要走你便走我绝不拦阻，

万望大哥瞻前后想仔细。

佛祖钦命言犹在耳，

弃塔逃外不守信期？

家园受害四处囹圄，

你郑卫儿郎只知逃离？

我知郑卫子弟忘恩负义，

我知你郁志难抒武艺尽失。

我知你有苦说不出从无甜中蜜，

我知你满腔的愤慨无奈全委屈。

可大哥呀！

此一走，

你就是无情无义无信无骨气，

此一走，

走遍四方也只会让人看低。

到头来——

想做回自己，

也忘了自己。

李元修 唉！这做人的道理谁不懂，可——

（唱）族人淡漠撑孤掌，

任谁上前难全归。

（白）咱也随一回大流——

（唱）事不关己高高挂，

闭眼塞耳任性一回。（走）

兰 姑 元修大哥，元修大哥。（黯然，离开）

第三场·出逃

[小镇死气沉沉。深夜，李元修肩背行囊，小心四顾。

李元修 （唱）弓腰驼背掩面走，

聚精侧耳察四周。

夜深人静皆睡熟，

悄悄摸摸只为溜。

唉！

（念）如麻团线，

似笼装鸟。

左缠右绕，

上蹿下跳。

哎呀呀——走啊——（急行路）

[李元修大喘气，停下。

李元修 （唱）起起伏伏心绪不定，

歪歪扭扭脚打碰。（绊倒，踢到一重物，一惊一乍）

（白）谁？谁在那里？（无任何声响，陡然的一只猫头鹰顶头飞过，吓一跳）

（唱）呀呀的夜鸟掠头顶，

不觉得惊叫出声。

月暗寒更幽深静，

深巷迂回响丁丁。

吓，

吓得俺魄消魂散，

怕，

又恐怕将人搅醒。

急，

急走巷弄上大道，

逃，

忙逃心鬼战鼓轰。

[兰姑幻象。

兰 姑 大哥，难道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了么？

李元修 啊？兰姑妹子，我也没办法啊，他们这是逼我去送死，（鼓足勇气，艰难的）我……我也怕死啊。（自问自答）对，我不欠他们的，我没有对不起谁。

[上大道，光线更亮一些，视野也变得开阔。蛐蛐声响起。

李元修 （停步，擦冷汗）走走停停，战战兢兢。唉，自顾不暇。

（唱）走走走，

莫回头。

人生路，

重新勾。

看清人世恶，

读烂人心昭。

不争虚名浮利，

不做待宰羊羔。

抛掉旧枷锁，

懷揣新缆桥。

逃走后，俺就开始新的生活，忘掉这里的一切！

[李元修好似轻松般继续行走。

李元修 看前方影影绰绰，好似一塔楼，怎会如此熟悉！（不自觉的走向塔楼）

（唱）俺向着这只影片绰，

似鬼迷心茫。

隐隐月下迷雾罩，

欲拨雾现光。

[李元修不自觉的看着路边景往前行。

[幕后伴唱：他今欲跳出祸墙，

争似当年返故乡。

故乡道，景异样，

景异样，田成荒。

田成荒，村沦丧，

村沦丧，街寒伧。

街寒伧，屋凋敝，

满目死寂泣寒浆。

愈走愈前愈明朗，

愈近愈怕愈想往。

塔楼森冷白光射，

风摆摇曳拉影长。

一立一跪，

一惊一乍，

到近旁。

[李元修惊愕的看着树影下的自己和佛祖。

佛 祖 谨记，一方百姓的安慰就交于你的手上了。

李元修 弟子定不辱使命！

李元修 （惊雷）啊呀——

（唱）好一声托付信任惊雷滚，

好一句不辱使命扇耳边。

（白）李元修，你这个大孬种，你干的好事儿呀！

（接唱）只想着私心杂念争长短，

是我陷族人于水深火热天。

欲亡羊补牢难穿针引线，

一丘土撒出去沟壑难填。

事到如今我又能咋办，

要走要留两地难堪。

这边，挑不起族人千斤担，

那边，灰溜溜逃窜心难安。

我悔！悔之晚矣呀！

（接唱）人活着怎就这样难，

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冲着佛祖背影磕头，影子隐去）

救我这苟延残喘，

救我出这两地难。（四处无头苍蝇般跪地前行）

（重复的）救我救我救我……

[幕后伴唱：绕心涧空落落，

独余人形哀奔。

不为救身为救心，

阴阳两极定乾坤。

李元修 谁能救救我啊？（抬头看到村口匾额，大惊）这…这…

[死寂般突然响起木鱼声，小镇一众男女老少在村口跪地祷拜。

老 妇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俺是顺民！俺是顺民！（不断重复）

[九龙邪肆的声音响起，人群大惊，九龙冲向人群，抓百姓，舞台上血光一片。李元修看着百姓被残害，九龙又抓着兰姑，李欲上前解救，抓空，二人隐去。

李元修 （大笑，痛苦）哈哈哈——

（唱）充耳哀嚎声满目尸横陈，

闪杀俺这昧心的兽禽。

这一脚踏出去，

此一幕皆成真。

李元修你扪心自问，

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人。

怨时尤人抛族别家你独存，

说起做人的根本你最浑。

守不住信，

耐不住贫。

荒废看家的治世本领，

背弃男儿的铁骨赤心。

你逃——

你逃到哪里是你根？

你躲——

你躲到何处安你魂？

待向前无心忘本，

待去后无根游魂。

走不了，不能走，

重做人再整乾坤。

做不到，拼命做，

咬碎钢牙肚里吞。

哪怕是一息尚存，

争得个做人的自尊。（往回走）

第四场·拷问

[李元修在塔前日夜练武，兰姑在旁照拂。

[幕后伴唱“心念意志一处使，

昔日功力点点还。

接下这抗妖大任，

举起这领头旗杆。

[小镇更为破败、凋敝。李元修扛着大旗突然站在祭祀台上。

李元修 （举旗大喊）郑卫的老少爷们儿，抗妖了！（路人听到，四散逃开）没人救恁了，天王老子不救，如来佛祖不救。跟我抗妖呀！

[族长及亲随上，李元修下得台来。

李元修 族长，咱郑卫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必须全族抗妖呀！

族 长 祸乱时期，我这族长也当的艰难呐。人心涣散，怕是需要你自己去召集大家。

[李元修看着族长身边的几个亲随。

瘦猴儿 去去去，老子正经事还一大堆咧。

青年甲 可别算我，俺可不想死恁早。

青年乙 有人去，我就去。（下）

李元修 （嘶喊）抗妖呀！（舞台空空）

[兰姑挎篮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元修，思绪万千。

[李元修在塔外练武，兰姑若有所思的走过去。

李元修 兰妹，你看，我的武功不日就能完全恢复了！（兴奋练功给兰姑看）

兰 姑 （唱）他那里满满的斗志昂扬，

我这里空无着落心慌慌。

难道事情真就这样，

大哥抗妖救族危亡？

元修大哥，发动族人结果咋样？

李元修 这……

兰 姑 是不是没有一个人？

李元修 兰妹，这件事自有为兄，你还是不要操心啦。

兰 姑 （唱）妖怪恶狠狠乖劣，

族人软哒哒妥协。

大哥纵然神勇刚烈，

此恶战还须旁人协。

（试探的）大哥，要是真咧无人帮你？

李元修 （唱）兰妹意，我明了，

此禍要解唯有举族抗妖。

走一步，看一步，

哪怕以卵击石只身命抛。

兰 姑 他这般坚定决绝——

（唱）本欲拉他出行尸走肉界，

却又推他入无底深渊邦。

是我千呼万唤他振作，

是我百折不挠他图强。

这千呼万唤，

这百折不挠，

到了则全是送他见阎王。

他的振作，

他的图强，

只为了再拼命保家卫乡。

这样的我自责后悔，

肠子悔青。

这样的他义无反顾，

让人心疼。

若要他走他还走不走？

留下来他一人又咋撑？

大哥，你走吧！

李元修 （误解，羞惭的）兰妹，你就饶了为兄吧，我知道错了。

兰 姑 不不不，你没错，是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一人去承受这些。

李元修 我哪有一个人，兰妹你不是也帮了我很多。

兰 姑 你别说了，我这是让你去送死啊！

李元修 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一死！

兰 姑 可这是白白送死，不值得！你看看这郑卫乡，再想想郑卫子弟，这举族抗妖只有你，也只有你，你能抵挡那妖怪多久？

李元修 能撑多久就多久！

兰 姑 快逃吧！

李元修 我再也不做这四处躲藏的脓包！

兰 姑 （唱）也许逃，通生命桥，

反倒留，死路一条。

留下一命比什么都紧要，

带上全族咱黑夜逃。

李元修 然后遇到危险再逃，逃逃逃……真是逃的无穷无尽呐！兰妹呀——

（唱）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活着不是只有肢体躯干晨起暮眠。

这宇宙无极，这漫漫天地，

活着还要堂堂正正勇往无前。

兰妹，我知道你是担心大哥，可我不想再那样活着！

兰 姑 既然大哥决定好了，小妹都依从大哥，我会陪大哥到底！

第五场·角逐

[满场肃杀，压抑。

[郑卫百姓抬着鸡鸭鹅猪等家禽排队献给九龙，九龙高高在上的坐在宗庙祠堂的供案桌上。

九 龙 过！过！过！

[敬献队伍井然有序，鸦雀无声，直到一个妇女将一盘大馒头摆放在供案桌，欲走。

九 龙 嗯！你搁这儿咧是啥？

妇 女 是敬献给大王咧！

九 龙 我问你搁这儿咧是啥？

妇 女 （颤抖）馒……馒头……

九 龙 大王我交代咧是啥？

众百姓 （麻木的异口同声，念）猪羊六牲，

全按神供。

如若不然，

要恁狗命。

妇 女 （吓得瘫倒在地）啊！大王，这是俺家最好咧东西啦，俺家实在没一点儿荤腥啦。大王饶命！（磕头求饶）

九 龙 没荤腥？你跟我来，你把它落在后堂了。

[众人望过去，后侧出现九龙生吞妇女的剪影。众百姓吓得大气不敢出。

百姓甲 （小声的）你说他胃口咋恁大，咱送咧这么多肉都不够他一天吃咧！

百姓乙 （惊吓未定）俺马上就没啥可送啦，咋个都是个死，咱就跟他拼吧！

百姓甲 （惊恐的）你疯啦，能挨一天是一天。再等等看吧！（下）

[妖祸数月后，郑卫外成孤岛出逃无门，内有饥荒颗粒无收。众百姓饿得前仰后合，歪歪扭扭。

[九龙高坐在供桌上，桌旁鱼肉如山。李元修气冲冲上去抢桌案上的食物，二人开打。李元修逐渐占优势，九龙溜走。李将食物拿给兰姑，兰姑迅速将食物分送给旁边饥饿的族人，众人哄抢。

老妇人 给我，不能吃，留着救命！（夺过孙子手上的食物）

兰 姑 大娘，孩子都饿的不行啦，快点让他吃了吧。

老妇人 现在吃了，明儿个拿啥献给龙大王，还要不要命了？

[众人顿住。

瘦猴儿 （狼吞虎咽）俺才不管恁多，就算死也做个饱死鬼，多活一天就是赚！

[还是有一部分人将吃的放了下来。

李元修 这吃咧是我从妖怪那儿抢咧！恁快吃啊！（众人更不敢吃了）

兰 姑 妖怪没恁想咧恁可怕，恁看大哥都能从他拿抢过来东西。（众人看向李）

李元修 对，只要咱们团结一致肯定能制服这怪物。（开始有男人围向李）

族 长 咱也都想想，就算不被妖怪祸害死，早晚不是也得饿死啊！

众 （点头）是啊！是啊！

族 长 那咱抗妖！？

众 （小声的）抗妖！？

[九龙邪肆的笑声突然响起，众百姓立马散去。

[锣鼓声紧张而又紧迫，似追命。一男人紧敲更锣，大喊。

男 人 快跑啊，妖怪吃人啦！快逃啊！吃人啦！

[众百姓惶惶而出，带着行李四处奔逃，九龙声音弥漫全村，百姓逃亡无门，被赶挤在一块儿。

九 龙 正好我一窝端！（魔爪伸向百姓）

[李元修及时出现，同九龙恶战。

[幕后伴唱：一善一恶，

一人一妖。

两手两脚，

帮了这个那个扯不着。

[兰姑在一旁焦急的观战。

李元修 （将九龙掀翻在地）九龙倒那儿啦，快摁住他！

[百姓欲上前，九龙起身，百姓害怕的往后退，李元修中招。恶战胶着。

李元修 （气喘吁吁）恁快攻他后方，他吃不住啦。（李元修中招）

九 龙 哈哈，我是杀不死咧，刀枪棍棒我都不怕，不怕死的恁就上吧！（百姓往后缩）

[李元修拼尽全力一跃到九龙身上，九龙甩脱不掉，李暂时压制住九龙。

李元修 快拿绳子来，绑住他。（无人应承）

[转瞬李被重重的摔下来，九龙回击，李元修身受重伤，瘫倒在地。九龙张狂大笑，静止。

兰 姑 啊！大哥——

（唱）一次次的机会全错过，

大哥怕是再战不得。

（怒其不争）你们呀！

（接唱）等的是什么？

盼着会如何？（九龙步步紧逼李，李拖着残躯后退，兰姑颤抖）

眼见着大哥命无着落，

（白）天呐！

（接唱）难道就没有人救救大哥？（心急如焚，突然）

这不还有一个我——（解开行囊，背台换装，观音亮相）

披着普度众生的假观音像，

吹起这烧饭的火折傍身旁。（点亮火滚）

添把柴拉风箱好烧旺火，

假观音要勾出恁真儿郎。（躲到后边，若隐若现）

瘦猴儿 （眼尖的）看，观世音菩萨来了！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九龙也愣住了。观音徐徐而出，走向大家，百姓欢呼，突然有了底气。九龙见状，迅速向观音袭来，观音倒地之前将火棍扔向九龙，虽没有碰到九龙，九龙却吓得连连后退。

瘦猴儿 这妖怪怕火，他怕火！（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元修 谁带着火折，快点火！

[众人皆翻动，立马有一人高高举起。

农 妇 俺有！

李元修 快点！

九 龙 （回过神）我让恁点！（掀起狂风，将火苗吹熄，人刮的东倒西歪）

李元修 大家快围成一个圈，挡风护火！

[百姓迅速聚拢，中间升起火光。九龙见状，欲打散光圈。

李元修 小心！快躲！

[百姓躲闪不及，有人中招，受伤。剩下的人又立馬将火光围起，九龙再打散，百姓再聚起。火圈越来越小，倒在地上的百姓越来越多，五个、四个、三个、两个，直到最后两人趴下，九龙也大耗精气。李元修看着渐渐熄灭的火光，不甘，懊恼。突然弱小的火光又渐起，一个小孩儿从两个大人的身体下爬了出来，擎着火棒递给李元修，李元修迅速掷向没有反应过来的九龙，九龙痛苦万状，灰飞烟灭。

李元修 （扑打孩子身上的灰尘）好孩子！

[受伤的百姓相互搀扶，挣扎起。在观音旁的瘦猴儿站起，看到旁边的观音，过去。

瘦猴儿 （大叫）啊？这…这观音咋是那小寡妇！

[众人皆惊，李元修踉踉跄跄的冲过去，兰姑奄奄一息。

李元修 （抱兰姑）兰妹，你咋这么傻啊！

尾声·离去

[李元修肩背行囊离开，后面跟随着送行的族人。

族 长 元修侄儿，你还是别走了，你看族人们都舍不得你走。

众百姓 别走了！别走了！

族 长 等我百年之后，这族长之位就交与你手，有你看管郑卫，我就放心啦！

众百姓 就是啊！往后俺都仰仗你啦！

[李元修一声不吭拜别，默默的转身，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远方出现一条长长的路。

[伴唱起：怕不待和天寿，

又添几多绸缪。

能知否？

望一眼前路漫漫，

叹一声岁月悠悠。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