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爷子

丁学良

“汪老爷子”是我们在背后对他的昵称，当面我们一般称呼他为汪博士，特别是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

几年前，我们第一次在昆明饭店大门口当面喊他老爷子，弄得他颇紧张了一番，他以为这称呼是专门用来叫黑社会老大的。我连忙跟他解释，说中国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代领导人被称老爷子，孩子们在背后也叫他们的长辈老爷子，此称谓集尊敬和亲昵于一体，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他一下子开心起来！汪老爷子的中文不怎么地道，50岁出头才学着说普通话，差不多60岁才开始学着读汉字。

我们最后一次共同旅行是在他做心脏搭桥手术前。我从香港飞到曼谷，航班到达时已经快半夜12点了，汪老爷子竟然到机场接我。这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难得了，因为他从下午开始就喝啤酒，一般到晚上七八点已经喝得不醒人事了。我们当天夜里就出发，到了泰国和老挝交界处，他说他要赶到缅甸开会，不能陪我了，我们约好一周后在老挝首都万象见面。

没想到我们分手才几个小时，他就打电话给我，说缅甸国内突发政变，第三把手被捕，会议临时取消了。我们在四轮越野车上互相搂着，一起喝着啤酒，又叫又跳的。他和我开玩笑：“这个政变是不是你在幕后策划的？因为你不想我们分手。”我说：“如果你再年輕20岁，我再年轻10岁，我们还可以疯狂地工作、疯狂地考察、疯狂地喝酒、疯狂地快乐30年。”他说：“即使我不能年轻20岁，你不能年轻10岁，我们两个在一起时仍然要抓紧每一个小时疯狂。”

（吴斌摘自北京大学出版社《我读天下无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