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

周天红

腊月里来，整个乡村就被年猪的叫声和年猪汤的味道笼罩着。那年月，吃肉是多大的事儿。生活紧张呀，会计划且能勤劳苦做的人家才杀得起年猪。如果脑壳不灵活，再加上有病有痛的，不要说杀猪过年，就是一个月能吃上顿肉，那也是不得了的事儿。

赵大才就爱吃肉，而且吃肉还吃出了点名气。一米八几的个头，一身肥肉泡子，肚皮油滚滚的，两三天不沾点油腥子，嘴巴子就直流清口水，难受呀。越是肥的人越爱吃肉。比吃肉赵大才那是数一数二的，一个村子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赵大才干活勤快，力气大，爱帮忙。哪家杀年猪都爱请他帮忙拉猪、按猪、扛肉。当然，年猪汤是少不了要请他吃的。年猪汤吃高兴了，主人也豪爽，就爱看赵大才跟人比拼吃肉。图高兴，也图个热闹。

每个年关，村里人看不见赵大才跟人家比拼吃肉的事儿，心里老是觉得缺少点什么。总是觉得不像要过年了，气氛还没上来。乡下人就爱这些土生土长的游戏，看着热闹，好耍好玩，哈哈一笑，一个年就过去了。

赵大才比拼吃肉的功绩，那是值得众人夸讲好几场的。他赢过对门刘石匠的一把切菜刀，赌过刘老六的两根猪脚杆，还赢过后湾头张二狗的一块二刀肉。那可是不得了。有一年，赵大才在村里比拼吃肉，一个腊月下来赢的肉，可以吃上小半年了。从那以后，村子里再没人敢跟赵大才比拼吃肉了。

哪个敢比呢，那不是白请他吃顿肉，还要白送他东西？除非脑壳被驴踩过。

不过红岩坝的肖石匠却胆大，居然敢主动邀请赵大才一决高下。

赵大才赶着路走到红岩坝时，正是中午日照当头的时候。大冬天的，雪一停就出了大太阳，真是看热闹的好日子。有肉吃，有热闹看，整个红岩坝都沸腾了。

坝子中央，一张四方桌，两条高板凳，场面就摆了。一人上五斤肉，一点瘦肉星子都没有，全是肥得流油的。一人面前摆三大个品碗，都是冒着尖子的。众人一声高喊，吃肉比拼顿时展开。两品碗肉下肚，第三品碗，两人明显放慢了速度，还不敢吃水呀，吃了水，一泡，肚皮撑得更难受，必败。两人硬撑着，夹着肉，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眼看肖石匠就要占光抢先吃完，赵大才端起品碗，两筷子把余下的肉全送到了嘴里。完了，出事儿了，赵大才被肉给堵住了，出不了气，脸色铁青，两眼翻白，脑壳直冒汗水，瞬间倒在了地上，人事不醒。等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赵大才抬回家时，早断气了。

一场喜事儿转眼就成悲剧。

“娃呀，肉是个好东西，也只能一口一口地吃，吃多了吃急了，也会要了人命的哟！”六叔讲完赵大才的事儿，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二狗子，然后端起半碗酒，一口干了。

“能装两吨的货车，你装上了十吨的货，能不爆胎吗？没翻下老鹰岩去把你这小命送掉，就是天老爷保佑你了。你想想看，你这事儿和赵大才比吃肉送命那事儿，有多少区别，同样是一个道理嘛！”老爹两句话，说得二狗子满脸通红。

二狗子端起酒碗，一口干了个底朝天。

二狗子看了一眼老爹，想说点什么，嘴巴张了两下，又闭上了。二狗子又看了老爹一眼，一弯腰，重重地鞠了个躬，差点把头都点到地上了。然后，二狗子转身径直出门，办事儿去了。

腊月里的乡村，就是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