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
导语:地图并非单纯的反映世界,更是对世界的一份提议,而这些提议都来源于特定文化中的流行假设和既有见解
在电子下载的时代,有些人担心纸质书会消失,有人预言音乐CD将灭绝。其实人们最应该担心是不起眼的地图。如今30岁以下的人,去一个外国城市度假,没有人会买一张地图查查;他们期望了解的信息都能在手机上找到。而年轻的登山者只带着手机地图上路,已经成了山地救援队面临的严重问题。不管什么年龄段的人,都使用卫星导航代替了查看普通的公路地图。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在手机上查看的地图仍然是地图,就像简·奥斯汀的小说在Kindle上阅读仍然是小说,只不过是传递机制发生了变化。
其实,这种看法忽略了谷歌地球和GPS时代人们对地图看法发生的深层心理变化。如今的人们觉得,任何一幅地图,只要是一个正确的,就是一种科学的记录,都是由卫星所观测到的,只不过以特定比例和角度进行了调整。其实地图作为一种复杂的人造艺术,拥有自己的法则,同一个地方的不同的地图可能完全不同,这种观念正在逐渐消失。如果这个想法消失,那我们文化和历史的一个显著因素也就消失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所丢失的正是伦敦大学教授杰里·布罗顿的新书《十二幅地图中的世界史》的主题。本书从希腊-罗马地理学家托勒密开始,到谷歌地球结束,探索了在过去一千多年里的一些最伟大的测绘项目,以及其诞生的特殊的文化和政治环境。地图制作的历史,布罗顿认为,不仅仅是技术改进的历史,本书所讨论的幅12地图,每一幅都是其创造者和其时代的价值观的载体。
让我们来看看位于英格兰和威尔士边境上的赫里福德教堂的《世界地图》,首先我们会震惊于这件东西的怪异之处,地图的形状就像一所房屋的山墙面,表面的起伏和纹路使他像是一头神秘的动物,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幅高1.59米宽1.34米的地图是一整张水牛皮。粗看之下,这幅地图就像是一个头盖骨,或者是尸体的横断面,展示了血管和器官。细看之下又像是一只奇怪的蜷缩着的动物。整个画面都未采用托勒密的几何学绘图法,是把耶路撒冷描绘成世界中心——那里是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虽然分成欧罗巴,亚细亚和阿非利加三部分,但是每一部分,每一个地区都不成比例。而且距离中心越远,地图和现代现实之间的差异越大,长相奇特的怪物和人像开始出现。比如一只山猫昂首跨过小亚细亚,注释上说“它能透视墙壁,并且尿液能化为一块黑色的石头”。这不是一幅我们现代人所理解的地图,而是一幅由神学而非地理学界定的世界图像,图上的地点需要通过信仰而不是位置来理解。
虽然这本书涵盖了广泛的制图传统(包括阿拉伯和中国的地图绘制),但是本书讲述的并不是制图的一般历史。重点是世界地图的绘制,所以关注的是大思路或大型政治计划:除了宗教信仰,还有希腊天文学(公元150年左右托勒密的《地理学指南》),皇权的投影(1402年深受中国地图学影响的朝鲜《疆理图》),金钱(1662年荷兰地图学家约翰·布劳的《大地图集》)
“地图并非单纯的反映世界,更是对世界的一份提议,而这些提议都来源于特定文化中的流行假设和既有见解”正如作者所言,地图是非常人性化的东西,永远不能被机器简单取代。但在在中世纪结束之后,客观性至少是人类追求的一种价值之一,存在客观、科学的制图术这种假设在18世纪的欧洲出现,这激励着卡西尼家族及其追随者相信,终有一日可以计划秩序哦一幅被普遍接受的标准化世界地图。时至今日,即使线上地理空间应用多如牛毛,依然没有出现这样的地图。虽然地图的工作永远做不完,但是更准确的地图永远不可能被扭曲的地图所取代。
自从1964年地图学家里奥·巴格罗的《地图学史》,这本由学者所著的面向大众读者的书,出版以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杰里·布罗顿的新书《十二幅地图中的世界史》可以说是又一位大家为新世纪的读者解读地图史所做的新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