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良子
童心看茶
于良子
以儿童的眼光看大人的世界,以天真的心境体会复杂的事情,对书画家来说实在是很有味道的一种体验。在这种心情支配下创作的作品,自然透发着一种天趣和率真。
丰子恺的漫画
漫画,是个很特别的画种,过去的叫法很多,如讽画、画讽、讽刺画、滑稽画等。到了20年代中期,一位中学教员的创作,使这一画种有了今天这样的名称。这位作者,就是丰子恺先生。
丰子恺(1898—1975),出生于浙江省桐乡石门镇,1914年考入浙江省省立第一师范,受业于李叔同和夏丐尊。1921年东渡日本,学习西画和音乐,回国后主要从事美术和音乐教育。丰子恺先生也是著名的散文作家、文艺评论家、书法家和翻译家,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启蒙者之一。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从1923年到1924年间,作为中学教员的丰子恺开始了他的漫画创作。1924年,朱自清、俞平伯合编的刊物《我们的七月》,发表了他的第一幅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第二年,著名的《文学周报》开始连载“子恺漫画”,自此,“漫画”这个叫法就得到了社会的承认。《子恺漫画》在中国漫画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它在中国大地上整整风行了半个多世纪,直至今天。
丰子恺的漫画在表达形式上受到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的影响,在笔法上受到中国清代画家曾衍和清末民初画家陈师曾的社会风俗画及写意人物画的影响。他的漫画在形式上是中西合璧的,但丰子恺先生有着极强的民族审美意识,所以,在漫画的内容上,无不浸润着深受中国各社会阶层欢迎的真善美的意味。
丰子恺先生认为:“意义含蓄是漫画的一个特点,一目了然的漫画是没有味道的。但含蓄决不是故意让人看不懂,而是‘似暗实明’,使人在思索之后有所领悟。”
他的作品也确如所言,似清茶,如橄榄,耐人寻味,耐人咀嚼。
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有意识的选择,丰子恺先生所发表的第一幅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题材即与“茶”挂上了钩。
简陋的茶楼,临窗一角的小方桌上,只剩下茶壶一把,茶盅三只。茶阑人散,新月初上,清辉布满桌面。从窗口眺望,惟见天如水洗月如钩,一派寂静的景色。
画茶楼茶具而不画人物,是丰子恺的高明之处。他把白天这里或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或是茶客数人,优雅小酌的情形全都交给了读者的想象,让读者自己的观赏和想象去填补这里的“空白”。
这个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画面,似乎是一种静止、凝固了的空间,但它给观者的欣赏留下的余地,则隐隐地有着十分微妙的动感:那一弯新月, 随着时光的推移,洒向人间的清辉从立柱游移到地下,一寸一寸地爬过去,一片一片地抹过去,抹洗着这简朴而且曾经是喧嚣的茶楼。时光继续,月色渐暗,旭日东升,于是,茶桌边重新坐满了喝茶的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明月送客,明月也在迎客。
以《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为题的作品,丰子恺在晚年又画了一件,收入其画集《敝帚自珍》中。似乎仍是这个地方,月色依然,人物皆非。较之于前作,已是一派新的气象:简陋的茶桌已经换上了茶几,壶、盅己为玻璃杯所替代,茶几旁的两张藤椅给人以舒适的感觉。毛糙的亭柱也已光滑挺拔,窗上的竹帘仅据画面一角,不像原来那样占据着整个画面的上方,一种压抑感就此消除了,月亮也画得略小一些,更衬托出天空的广大。
两幅同一题材,同一题目的画,看来很相似,两者都是那么平白清淡,但一经对比欣赏,其中的“味道”就渐渐地变得浓重起来了。两幅作品各自反映的是一种独特的情景,但合而观之,在大的情调上则是反映了一种新旧更替的时序变化。在这里,茶楼、茶壶、茶盅、茶杯乃至画面中的一切,都是这种变化的缩影。
《茶店一角》
丰子恺还画过一幅很“白”的漫画,题为《茶店一角》。此画的创作年代是1942年。在茶店一角中,七个茶客围桌而坐,其中一人谈兴正浓,其余的人目不转睛地在听他讲。讲什么?不得而知。在他们的背后,粗大的柱子上贴着醒目的“莫谈国事”的标语。但我们从茶客的泰然自若、其乐融融的神态上,可以看到,他们并没有将此放在眼里。
该作品的场景恰与老舍在《茶馆》话剧中描绘的相吻合,“莫谈国事”,似乎是那个时代茶店茶馆中的一道“风景线”,也是茶馆店老板们不得不做的一篇“官样文章”。
《茶壶的Kiss》
丰子恺有不少作品是描写日常生活中的趣事的,在这些作品中,生活的真善美得到了直率而趣味盎然的发挥。
茶壶、茶杯等是丰子恺漫画中经常出现的“道具”,有时却也成了“主角”。《茶壶的Kiss》是丰子恺1931年画的一幅作品,作者以拟人化的手法,描绘了办公室里两把茶壶的主人无意之中将其放成了“接吻”的形象,使人忍俊不禁,这样,自然就有着很大的发人遐想的空间。比如说,这两把壶的主人的身份、性别,他们之间或亲或仇的关系,以及他们周围的环境、家庭境遇……等等。
总之,正如著名的文学家朱自清所说的,欣赏丰子恺的漫画,“就像吃橄榄似的,老觉着那味儿”。这种“味儿”的涩、苦、甜、酸,因欣赏者的不同而完全可以有不同的体验,面对着丰子恺的漫画,总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了。我们不妨带着品茶的心境去欣赏,其中的滋味便会油然而生。
林散之的《四时读书乐》诗抄
林散之(1898—1989)是当代著名的书法家,他的草书风格虚实相生,气韵高古,有出神入化之美,可谓独步当代。但他在年轻的时候用楷书抄写过一篇《四时读书乐》的诗,也是相当的精彩。诗曰:
“山光照槛水绕廊,舞雩归咏春风香。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惟有读书好。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
新竹压檐桑四围,小斋幽敞明朱曦。昼长吟罢蝉鸣树,夜深烬落莹入帏。北窗高卧羲皇侣,只因素稔读书趣。读书之乐乐无穷,援琴一曲来 风。
昨夜庭前叶有声,篱豆花开蟋蟀鸣。不觉商意满林薄,萧然万籁涵虚清。近床赖有短檠在,趁此读书功更倍。读书之乐乐陶陶,起弄明月霜天高。
木落水尽千崖枯,迥然吾亦见真吾。坐对韦编灯动壁,高歌夜半雪压庐。地炉烹泉燃活火,一清足称读书者。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
其中第四段写的是冬天拥炉烹茶,静心读书乐趣。此作是林散之先生二十四岁时的习作。在1976年的12月,他又见到了这幅作品,于是在作品上面又补了款,款中记到:“回首陈迹,犹存人间而余今已衰老矣。石光电火,岂胜慨叹。”笔墨之间,流露出艺术家对人生短暂的感叹和对青年时期读书岁月的深深怀念。
陆维钊的《狮峰茶讯》
陆维钊(1899—1980),浙江平湖人,原名子平,后改为维钊,字东武,后改为微昭;晚年又自署劭翁。生前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当代著名书画家。
《狮峰茶讯》作于1963年。高90、宽46厘米。藏浙江博物馆。款曰:“余不善写生,假日过胡公庙归试为之,识者定笑其失故步而无所取材也。癸卯谷雨后五日。陆维钊并记。”墨色有黄宾虹的意味,用笔却是他自己的书法本色。枯润变化之中不乏刚劲的气韵。山林为墨色较深,上点花青色,胡公庙为朱色。茶山之中虽不直接画出茶叶,但是在点点墨色和淡赭石之色的交融,远峰与近山之间的云雾缭绕的渲染下,名茶之乡依然是春意浓浓。以写我心,这就是陆维钊眼中的具有真趣的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