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记忆（组诗）

小镇叫六屯

黄土 马粪的味道覆盖 土院 土炕

土话 房上的苔藓 和墙根下

蹲坐的老者比土的皱纹

孩子的脸上是土豆的麻

楼房 歌厅 十字架

平整的马路，传说一样遥远

牛马和小镇的人一样干瘦

饭馆的厨师是小镇唯一的胖子

小镇堆满了死一般的空气

家长里短 隔年的垃圾

唯一干净的是被割除的

资本主义尾巴

高中生红着脸走上讲台

孩子们在土坯桌上深情的书写

我爱北京天安门

偶有汽车开过小镇

风景是追撵的孩子和狂吠的狗

现在的小镇也开始塞车

小镇最大的骄傲

先有六屯 后有县城

接着才有哈尔滨

一次偷吃

一个小男孩，怯生生的

抓了一小把儿化肥，怯生生

放到嘴里一粒 一个同伴高呼

郭富山偷吃生产队白糖

于是有人围观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

古怪的笑声富裕了那个贫瘠的年代

男孩的眼泪由此流满花季

因为那粒化肥

真他娘的不是

糖的味道

王二老爷

别人出殡是撒的是薄薄地纸钱

王二老爷大限时，一路

抛的是袁世凯肥硕的头像

长工的老婆粗衣烂衫

王二老爷的八个姨太太

个个胭脂锦缎

长工的腿脚是场院里生长的土桩

王二老爷的车轮不染不尘

别人家的院墙像褪到脚脖的裤衩

王二老爷家的炮楼建在树梢

官府欲将县城建在本镇

王二老爷说那会坏了这里的风水

镇现在依然是镇

王二老爷的光芒照耀半个世纪

小镇的每一个胡同 孩童 房脊上的蒿草

都生长着王二老爷的哲学

如今 王二老爷的坟已长满水稻

他的孙子 据说

在珠海打工

小镇国骂

你妈跟着大老丘 这句国骂

风靡小镇二十多年，小镇的孩子

张嘴就骂这一句，无人幸免

杀猪的大老丘莫名其妙的

跟着幸福了二十多年

大老丘孤身一人，后腰

一把杀猪刀 是他常年的伴侣

大老丘年轻时的女友叫小芳

在和下乡青年返程的路上

被遗忘在庞龙的歌声里

大老丘的爱情就像小镇的庄稼

只收一茬

大老丘逢人便说一个人悠哉

却偷偷把猪下水放到马寡妇门前

两天后把野狗吃剩的残渣拎回

他听到了门里村支书毫不背人的

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