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
我的脸上猖獗地冒着痘,像被谁不小心撒了一把苞米种子。前额突出如高原,顶部勃勃生长着一丛因营养不良而黄如稻草的头发。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拿到了人生的第一张稿费单。课上,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反复打量那温暖的字眼,桌上摆着刊有我的处女作的《语文报》,风掀起它的角儿,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下课铃声刚落,我的桌前立即围上来一圈人,小A拿着报纸,一脸歆羡地说:“斌,你的文风好清新啊!”“情感也很细腻呢,向你学习。”人群里传来赞叹声,我心里如同吃蜜一样甜。那段流云拂掠的日子,樱花落掌般的温暖,常常有同学拿着作文本主动来和我讨论,也会相约一起去图书馆,让年少的我倍感充实。
时间如水静静流淌,过了半个月,我像往常一样去上課,和伙伴大声打招呼。不同往日,教室里气氛阴阴沉沉的,像将雨未雨的天空。我的桌子上摆着一本摊开的杂志,细细一看,熟悉的标题,熟悉的内容,作者却另有其人。我立马明白了半分,向大家不停地解释。周围却传来窃窃私语声:“我就说她怎么会写出这么优美的文章,原来是抄袭的啊。”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我的心又冷又湿。
放学后,我浑浑噩噩地走回家。父亲见状连连问我怎么了,在我声泪俱下地倾诉后,父亲沉思了一会儿,转身关了灯,然后划亮一根火柴,橙红色小火苗像萤火虫在黑暗中幽幽地扑着翅膀,过了一会儿,火柴灭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黑暗。“怕吗?”我点点头,父亲打开了灯,整个屋子瞬间亮堂堂的。“现在呢?”我摇摇头疑惑地看着父亲。他摸着我的脑袋爱怜地说:“如果光明到来了,谁还会在乎火柴烧到了尽头吗?你只要拿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就不会畏惧于一篇文章的得失了!”那一刻,我心中波涛汹涌的委屈全部平静了。若因此让心灵背上沉重的枷锁,以后怎么放飞文字的风筝呢?我要让笔尖旋起风暴,连根拔除我心中所有枯萎的枝条。
第二天上学,我再没有试图去解释什么,空余的时间就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书、写字。随着作文本越堆越高,我的写作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周记常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那段乌龙往事再也没有人提起,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简单美好的模样。
夏天接近尾声的征兆便是雨水倾泻,与雨水一起捎来的,还有那本杂志的道歉信和汇款单。阒寂的夜晚,月亮依偎在云朵里打着轻酣,我埋首于灯下,像蚕,将心中山水沙沙织于纸上。
夏天早就过去,而属于我的季节却还没有到来,你能否将我比作夏?
(圖/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