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盅爱的蛊

连谏

至今，他还清楚记得，爱上她的时候，周遭一片哗然，他们说：原来就是她呀！她不过中人之姿，身材一般，眉目里没有夺人心魄的妖娆，怎会成了一位标准钻石王老五掌心里的宝呢？曾有那么多各方面条件都优于她的女子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呀！

可他，就是爱她，爱得披荆斩棘地穿越了家人的阻拦，娶了她。

婚后几年，他也曾无数次在深夜里回味别人的发问：究竟爱她什么呢？一个没读过大学，喜欢走马路牙子、喜欢在阳台上种西红柿和茄子、不高兴了就会抓着他的手大哭的女子……她不懂喝茶，不会喝咖啡，觉得在西餐厅吃饭的人都假模假样的，很可笑。生意场上的酒会，他从不敢带她去，她会把酒会搞得天下大乱，因为，她习惯了不按常理出牌。就像结婚后，她坚持在他们相识的那个加油站上班，不肯辞职，工作闲散时他开着奥迪来接她，她在路过离家最近的那个菜市场时要求停车。她说喜欢加油站背后的小山，一山的姹紫嫣红，从卖菜的摊子上挑选肥腴的青菜的感觉就像恋爱啊，两看两相悦。

他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爱她的理由，他只知道，看她在阳台上给西红柿和茄子打理的时光，以及她煎好了菜饼坐到他腿上很无赖地强迫他全部吃完的时光，松散而美好，觉得生命就是一股上升的气流。人生是件很朴素的事，同有多少钱、所爱的人能不能满足别人的审美标准没关系，只要，能和她舒服地生活在一起，这世间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认为他中了这个小女人的蛊。

他觉得这说法很棒，说给她听，她捏着他挺拔的鼻子说：是啊，我给你喂了一盅爱情的蛊。

后来，他就叫她小巫婆了。几年后，他的小巫婆病了，医生回天乏术，孤单让他伤感。

很多女子怀揣着爱情走来，待他也不错，他带她们逛商场、送她们生日礼物、陪她们过节，可是，他爱不起来，看上去，她们都比她优秀，可是，他的心，为什么就不肯醉呢？

对她的怀念，快把他折磨疯了，甚至，他祈祷上天让这些女孩子中的一个，也对他施一盅蛊，让他再一次找到幸福。可都是徒劳。

他便不约会任何女子，闲来无聊，收拾她用过的抽屉时看到了她的日记，他看着看着，泪就滚滚地落了下来，他终于明白，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盅蛊，那蛊的原料就是整颗的心和整颗心里的爱。

红尘熙攘，不是每个人都甘愿把心，酿成蛊喂给爱，譬如那些后来在他身边穿梭的女子，或许她们也曾想给他喂蛊，只是，没有做蛊的原料。

原来，她坚持工作并不是因为爱加油站背后的那座小山，她只是不想让别人认为她是贪婪他所能给的优越生活而嫁了他，那太侮辱爱情。其实她完全懂得怎样做淑女，她只是不想和他一起出去被其他男人同情，竟然找了这样一个姿色平常、背景卑下的老婆。她知道男人多么虚荣，男人的自尊是多么脆弱。她爱他，爱到不肯让他受到任何伤害与轻视，哪怕只是一道疑惑的目光；她爱他，爱到甘愿做一双绵软的棉布拖鞋，在他回家后，换上，舒心惬意就可。

只要他快乐，她就幸福，这就是她施蛊的初衷。

（摘自《金陵晚报》 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