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为谁好

2016-04-29 00:00:00姜静
醒狮国学 2016年11期

晨暾初上,清风有约的一日,最美的开始当是一位佳人小轩窗正梳妆,一双纤纤玉手,轻启妆奁,画两弯黛色的眉,晕开香腮的胭脂色,对镜贴花钿,花面交相映的情景。

在那个还没有被各种化学添加剂沾染的时代,女子的妆容也带着纯粹天然的清新灵秀之美,带着诗风词韵里的婉约幽雅之美,带着故事传奇里的深情隽永之美。那些黛青、嫣红、铅白一点点描画出了无数人遐思里遗世独立的倾城之色。

眉共远山长

古典女子的颜色之美,总令人无端的想起和许多眉有关的诗词,从《诗经》的“螓首蛾眉”到牛峤的“眉剪春山翠”,眉就如春日的一枝桃红,一点红解寄了无边春色,就如盛夏的一茎荷清,一抹香,清凉了整个夏天。

据说画眉起源的极早,战国时期就有女子以烧焦后的柳枝来涂画双眉,后来人们发现了石黛,是一种黑色的矿物,之后就取代了柳枝,随着社会的发展渐渐又出现了铜黛、青雀头黛还有螺子黛等画眉材料。

不仅是画眉的材质,就是画眉的样式也有许多种,从隋炀帝喜欢的长娥眉,到唐朝盛行的娥翅眉,再到小山眉、拂烟眉、垂珠眉等,形态各异的眉型时时透露着时人审美的变化。

关于眉,我最喜欢的还是和眉有关的一段深情。那个男子名张敞,据说他画的眉妩媚,他的一生只为一人画眉,那就是他的妻。即便是因为为妻画眉而遭人弹劾,他却依然故我的在每日早朝前为妻子画出最妩媚的眉型,只因妻子幼年时受伤,致使眉角有一小点缺损。他每日把爱意一笔笔画在了妻的眉间也落在了妻的心上。

因为他,我想每个画眉的女子,都会有一个心愿,不是悦君颜色好,而是愿得一双画眉手,把时光一笔笔画出山水的长远。

呵手试梅妆

梅花绽于佳人额,源自一场美丽的意外。据载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在某一年的正月初七仰卧于含章殿时,一朵梅花因风而落,恰好贴在了公主的额头,拂之不去。为此皇后把公主留在身边观察了很久,一直等到三日后,梅花才被洗去,而公主的额头上则留下了一个美丽的梅花图案。

宫中的女子歆羡公主额头梅花印记的美好曼妙,于是纷纷效仿。等到梅花谢却之后,宫人就用薄薄的金箔剪成花瓣贴于额头,从此梅花妆就一直流传了下来。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是欧阳修笔下的佳人,“小舟帘隙,佳人半露梅妆额”是汪藻舟行汴中的惊艳邂逅。开在冬日的梅,逸韵高标,而开在女子额头的梅,则婉媚流丽,美艳不可方物。

爱美之心总能将美好无限延伸下去,之后,梅花妆就不单单只有梅花,而衍生出了许多的图案,这些图案不仅有花卉还有蝴蝶小鱼之类的小动物。所用的材质也越来越丰富,玉片、纸片、鱼腮骨尚不足奇,最奇特的是唐时宫人以蜻蜓翅膀描金,贴于额头。时光里那些运巧思于妆容的女子渐渐将最初一朵梅花,缤纷成了五彩斑斓的花钿。

额首贴花钿,那花钿就如一个词牌,款款站立于宋词之巅。

铅华淡淡妆成

一直很喜欢司马光的《西江月》:“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每每读到这句,就会不自觉想起仓央嘉措的“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种邂逅叫做有缘无分。

这位令司马光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他在一次欢宴上邂逅的舞女,他写此女子之美,只用素净的笔墨写了“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却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位肤白发乌的清雅女子舞在春风里,自成了一道风景。

词中的铅华就是古代女子所搽的粉,据考证粉最早起源于战国时期,当时人们以米粉碾碎制成,《齐民要素》里记载,原始的制粉方法就是以圆形的粉钵盛以米汁,再将沉淀出的“粉英”暴晒成粉末即可。

此法因为简便价廉流行了很多年,之后渐渐被质地更细腻、方便保存的铅粉代替,铅粉因为是化铅而成,所以也称为“铅华”,也就是词中铅华淡淡妆成的由来。

粉最初以米而成,但是后来出现的以白色茉莉花仁提炼的“珍珠粉”,以玉簪花加胡粉提炼的“玉簪粉”,以滑石研磨的“石粉”和珍珠制成的“珠粉”等各式各样的粉都与米再不相关,只留下了米分而成的粉字予人念想。

轻手约花黄

小时候背《木兰辞》,只记得其中最柔美的一句便是:“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那时候尚不知花黄为何物,只觉得女子临窗梳妆那姿态真是如诗如画的美好。

及长之后读了费昶的诗“留心散广黛,轻手约花黄”才知道,花黄原来也是古代女子的一种妆容。

花黄也称额黄、约黄、鸭黄等,大约也起源于南北朝时期,和当时佛教广泛传播有一定的关系,可能是当时的人们从涂金的佛像上受到了启发,才有了这种妆容。花黄就是将金黄色的纸剪出各式图案贴在额头,或是将额头涂成金黄色。

据张芸叟的《使辽录》中记载额黄还曾发展为黄金涂面的佛妆,许是这个妆容过于铺张浪费的缘故,只是昙花一现并没有在汉地流行开来。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魏晋时期的《定情诗》里,女子送心仪男子定情信物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缠臂金。许是因为缠臂金的贵重和贴身吧,倾心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愿意将自己最美最好最珍惜的东西赠与他。

以金银锻打成细条状,盘绕成螺旋圆圈戴在女子手臂的饰物就是缠臂金,也名臂钏。缠臂金的圈数并不固定,完全按个人的喜好,那些环绕臂间的圈圈圆圆就像一个个心愿,一个个圆满,将女儿家的心事绾在心间,在见到适我愿的人时,才能何以致拳拳。

耳著明月铛

爱美是天性,人们总喜欢用大自然最美的馈赠装饰自己,比如玉石、金银、牙骨、水晶、琉璃等。耳铛出现的很早,自原始社会就有,《释名》里是这样解释耳铛的:“穿耳施珠者曰铛。”也因此,我们读诗词里描写的耳铛时,总是以珠喻之。就如杜笃的“窈窕淑女美胜艳,妃戴翡翠珥明珠”,《定情诗》里的“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琉璃就是古法提炼的玻璃,因为琉璃的通透润泽和色彩丰富,古人也称为“五彩石”,因为琉璃炼制不易,在当时的价格很昂贵,甚至超过了玉石的价格。

两汉南北朝时期非常流行以琉璃制成的耳铛,这种琉璃制成的耳铛被称作“明月铛”,《孔雀东南飞》中就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铛”,《艳歌行有女篇》也写过:“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铛。”一副小小的耳铛千百年来,莹润了多少佳人的面庞,潋滟了多少才子的诗行。

胜里金花巧耐寒

小时候学工笔画,很早就画过戴胜鸟,最喜欢的也是它如凤冠一样高高擎起的冠羽,只是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它的名字为什么会是戴胜。后来喜欢上了收藏才知道,它的名字寓意是头戴华胜的鸟,也就是说戴胜的名字缘起于名为“华胜”的首饰。

华胜听名字也能想象出,当是一种华美繁复的首饰。《释名·释首饰》里解释,华胜之华,象征着草木之华,所以华胜也自然就是一种花型的首饰。

古代仕女高高挽起的发髻之上,插着一朵玉质包金的不凋之花华胜,想想就觉得那份美丽里透着无限的高贵风雅。

发间梳,掌中情

许多东西都是新的好,却也总有些物品例外,比如梳篦。用过的旧梳篦,因为有过发丝的滋养,木齿之间平滑而细腻,一遍遍的梳下来每一下都带着不浮不躁的妥帖柔顺。

梳篦之于女子既是生活必备品,也是装饰品,可以说是随身不离。或许正是如此,很多的女子都对梳子抱有过许多美好的念想,或是希望拥有一把刻着自己名字的梳子,或是希望有心仪的男子赠送一把梳子,又或者能有那么一个肯为自己日日梳发的男子共度一生。梳子在她们的眼中是最温柔的呵护,也是最体贴的眷恋。

齿疏者为梳,齿密者为篦,只是一点点的区别,却兼具了不同的功能,梳为理发,篦则为除垢。又因有装饰于发间的插梳,所以梳子的材质之丰富,从金银牙角到玉石木竹几乎无所不包,也不仅是材质,工艺也一样异彩纷呈,可累丝,可点翠,可雕刻,可镶嵌等等。

千载之下,梳篦如此精致,如此繁盛,是因为发间梳是一个女子的掌中情,懂得的人,且共梳相思,青丝至白首。

同心结玉环

看仕女图时常常会为古代女子美丽的衣饰迷惑,那层层叠叠的华衫襦裙虽然繁琐,却美好得令人神往。而发间手腕无处不在的饰品更是处处流露出画中人的闲适与安逸。

图中仕女腰间和裙裾的丝绦往往是画家笔下最灵动飘逸的线条。那些斜曳的丝绦中部通常会绾就一个盘长结或是藻井结,也或许是萧衍笔下的同心结,结下必有一枚婉丽圆润的玉环绶。玉饰安宁静好,丝绦则随风飘摇,这一动一静的组合,是如此和谐完美。

起初以为那是安于慢生活的古人对于饰物的追求无处不在,后来才知道,那些佩戴在身上的玉环绶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装饰,还是为了在起风时压住飘飞的裙裾以免佳人失了仪态。

知道了玉环绶的功能再去看仕女图时就有了别样的感触,原来那些仕女的美丽并不只在于表象的纷繁美好,也在于处处时时的仪态端方淑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