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辰
2015年8月26日,李静香胃疼提前下班,潜伏在走廊里的吕燕趁机跟进家门。李静香破口大骂:“你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彭昆与你离婚了,你还缠着他干什么?”吕燕反唇相讥:“找骗子做丈夫,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对前妻后妻扭打在一起。撕扯中,李静香扯下吕燕一缕头发。吕燕失去理智,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对着李静香腹部连刺5刀,将其刺死。
吕燕与彭昆已离婚8年,且没有孩子纠葛,她为何对前夫纠缠不放?彭昆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化不开的结?警方侦破后,真相让人惊骇不已:原来当年离婚时,彭昆精心设计了一场惊天骗局……
弥天谎言显露冰山一角
2013年10月6日,彭昆去北京西站送父母回山西老家。路过南广场旁边的莲花池公园,他意外发现前妻吕燕推着电动自行车在卖冰糖葫芦。彭昆扭身想躲,被眼尖的前妻发现了。四目相对,吕燕惊骇了:“你还活着?听说你早不在人世了。”一句话,吵醒了彭昆心中沉睡的往事……
彭昆时年37岁,山西运城人,毕业于山西财经大学。2002年,彭昆与吕燕网络结缘。吕燕小彭昆1岁,河南郑州人,两人迅速陷入热恋。次年彭昆从运城来到郑州与吕燕结婚。婚后,小两口以5万元起家,在郑州金水区创办群辉灯具公司。短短几年,公司资产达400万元。2007年因决策失误,加上货款被骗,公司濒临倒闭。夫妻俩互相指责埋怨,感情降到冰点,吕燕一气之下做掉了4个月大的胎儿。彭昆向妻子提出离婚,被吕燕拒绝。
2007年10月公司倒闭,两人变卖轿车、婚房等所有资产,还负债75万元。就在彼此为分割债务争执不下时,彭昆被河南省人民医院查出晚期肝癌,生命期限不超过两年。自己才30出头,连孩子都没有,吕燕不想再与一个肝癌患者牵扯在一起,同意离婚。彭昆含泪恳求吕燕:“我不想在家里等死,医生说如果实施肝移植手术,前前后后费用不下40万,且很可能人财两空。毕竟夫妻一场,你多承担一些债务好吗?”肝癌在身,彭昆成了婚姻中的弱势方,为尽快离婚,吕燕同意承担60万元债务,彭昆只分担15万元。很快,两人协议离婚,彭昆返回山西,一对前妻前夫再无联系。
彭昆告诉吕燕,几年前他在家人资助下还清债务,并带着东挪西凑的10万元来北京治病。北京协和医院专家用最先进医术,为他实施了肝脏移植手术。康复后,他留在北京发展,进入五洲装饰公司上班。2010年5月,他与李静香组建家庭。一年后,女儿媛媛降生……
听完彭昆的讲述,吕燕凄然一笑:“你还算幸运,我的人生凄凄惨惨。”原来,当年债主拿刀追着逼债,吕燕被迫向民间借贷机构贷款60万元。债务虽还清了,但一年后,60万连本带息变成了85万。为急于翻身,吕燕向亲戚借款10万元,准备与高中同学在南阳养荷兰猪。谁知同学花言巧语骗走这笔钱逃逸,吕燕不堪重压,吞服30多片安眠药自杀,被父母送往医院抢救过来。随后父母卖掉住房,将养老金悉数拿出,替女儿还清了85万元债务。巨大打击下,吕父突发脑梗塞,导致左半边身子偏瘫。白发苍苍的吕家父母住在出租屋里,经常背着女儿落泪。吕燕无颜面对双亲,两个月前来北京打工,现在一家家政公司做钟点工,空闲时间在火车站卖冰糖葫芦。
前妻不堪的人生遭际,让彭昆五味杂陈。吕燕一声长叹:“都是该死的60万债务,将我和父母害到这种地步!”彭昆声音低沉:“其实我的处境比你好不了多少,治肝癌花了40多万,这些钱都是借的;现在每天吃药,每月光药费就2000多元。我在北京租房住,过的也是最底层生活。”两人都感慨命运的无常,黯然惜别……
一天,吕燕该缴房租了,因还没开工资,她连800元钱都拿不出。吕燕在北京举目无亲,想来想去,前夫彭昆是唯一可以帮自己的人。傍晚,她拨打彭昆留给自己的手机号码,谁知对方说打错了。吕燕以为记错了号码,又找到彭昆所说的公司,前台说单位根本没有这个人。吕燕幡然醒悟,彭昆不想与自己有牵扯,故意留给她假电话和单位。怨气在吕燕心头升腾而起:当年替他承担那么多债务,现在自己处于最艰难时候,他对自己的戒备心理竟这么强!
吕燕怎么会知道,她的出现搅乱了彭昆平静心湖。当年彭昆患肝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其实他患的只是普通肝炎,为少分担债务,顺利与吕燕离婚,他伪造了肝癌病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谎言会将吕燕一家的命运改变得面目全非。为避免与吕燕以后出现生活交集,导致谎言穿帮,彭昆故意留给前妻虚假联系方式。而且,他再次编织治肝癌花费40多万,每月药费2000元,住出租屋等种种谎言。
因背负心债,彭昆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经常在书房一坐就是半天。冷不丁,就是一声长长叹息。李静香心疼丈夫:“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彭昆岂敢将秘密告知妻子?他装模作样用拳头按压太阳穴:“生存压力太大,最近总睡不好。”李静香体贴地给丈夫冲了一杯牛奶:“欲望别太多,我对现在的生活很知足。”彭昆落下复杂泪水。
7月20日,吕燕登陆微信,看见一个多年前的好友在朋友圈晒饭局,其中一张照片上竟然有彭昆。吕燕辗转与对方取得联系,巧妙探听彭昆的情况。朋友告诉她:“我与彭昆一直有联系,没听说过他得肝癌。一个月前我们聚会,他还喝了不少白酒,不像肝癌患者。”莫非彭昆一直在欺骗自己?吕燕一颗心起起伏伏。彭昆做梦也想不到,偶然的一次饭局,让自己的弥天谎言露出冰山一角……
阴谋男人的心像上了刑
为揭开心中迷团,2014年8月,吕燕委托郑州的表妹,去河南省人民医院查彭昆当年病历。两天后,表妹反馈回信息:2007年10月26日,彭昆在该院做过CT检查,诊断结果为酒精性肝炎。这是肝病中凶险程度最低的一种,只要患者合理饮食,戒酒服药,一般都能根除。吕燕记得清清楚楚,那段时间正是她与彭昆分割债务纠缠不休的时候。
为进一步验证猜想,一个星期后,吕燕亲自赶赴北京协和医院。她恳请医务人员在数据库里查找彭昆所有的就医记录,但均没有他接受肝癌手术的任何信息。联想到自己在北京西站邂逅彭昆,他留下的虚假联系方式,吕燕终于明白,彭昆的肝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目的只为逃避巨额债务!如果当年两人能平分巨债,自己也不会借高利贷,一家人的命运也不会被改写。越想吕燕越恨,连杀彭昆的心都有了。
不久,吕燕从朋友那里套出彭昆在通州区华尚丰度装饰公司就职,决定找他讨个说法。次日傍晚,彭昆刚走出公司,就被吕燕截住了。她的声音像刚从冰箱拿出的矿泉水,冰冷坚硬:“姓彭的,你把我骗得好苦。”彭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咱们离婚多年了,你还找我干什么?”吕燕高声呵斥:“要不要我在你同事面前,揭穿你这个超级骗子的丑恶嘴脸?”彭昆眼角的余光,瞅见几名同事正往这边张望,被迫跟着吕燕来到公司附近的街心花园。天色向晚,公园里行人寂寥,吕燕二话不说,一头将彭昆撞倒在地。彭昆吼道:“你疯了?”吕燕扑过去,对他又撕又咬:“你为什么假扮肝癌逃避债务?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一生都被你毁了!”
隐藏多年的阴谋终于曝光,彭昆浑身冷汗直冒。他强词夺理:“当年你那么爽快与我离婚,还不是想甩包袱,害怕我拖累你?”吕燕用锋利指甲挠彭昆脸颊:“你不设计骗局,我会这样吗?如果要划分责任,你的责任占99%。”
当年的彭昆也有苦衷:吕燕任性强势,公司和家里大小事情都由她说了算,彭昆一直活得很压抑。尤其是公司倒闭,与吕燕任性有很大关系,可她却将责任推给彭昆。加之吕燕不经过彭昆同意,擅自做掉孩子……种种矛盾纠结在一起,彭昆不想再在屈辱、压抑中过一辈子,决意与吕燕离婚。为少分担债务,他在一家私人打印店,将肝炎病历伪造成晚期肝癌。吕燕一向信任彭昆,丝毫没有怀疑。彭昆轻而易举实现了轻装撤退,将巨额债务甩给前妻。
吕燕咬牙对彭昆说:“你必须为自己的骗局埋单!你对我及父母的隐性伤害,及被同学骗走的10万元姑且不计;但我偿还的85万元,你必须承担一半。减去离婚你分担的15万元债务,你必须还我35万元。”见吕燕情绪失控,彭昆又摆出一副弱者姿态:“你的要求不过分,但我确实没能力兑现,请放我一条生路。”“你想过我的处境吗?你有家有室,有工作有安定生活,而我成了个一无所有、伤痕累累的老女人。这种伤害,35万元远远无法补偿。”这时李静香电话来了,催问丈夫怎么还没到家。为急于脱身,彭昆答应还钱,吕燕给他三个月期限。
晚上9点,彭昆回到家。李静香惊讶地问丈夫:“你耳朵和脸颊的血道道是怎么回事?”彭昆支支吾吾遮掩:“不小心摔的。”“分明是女人抓的!你是不是背着我搞婚外情?”彭昆这才供出真凶吕燕,但为洗白自己,他往前妻身上泼脏水:“那个女人强势任性,活该还是单身。她嫉妒我工作稳定生活圆满,将我抓得鲜血淋漓。”李静香警告丈夫:“你与前妻离婚多年了,不要再与她有什么纠葛,扰乱咱们生活。”彭昆答应了。
然而仅过一个星期,吕燕就等不及了,天天短信电话逼彭昆还钱。彭昆每月工资4200元,李静香3000元,夫妻俩要还房贷,要养家,手头一直紧巴巴的,去哪里找这么大一笔钱还给吕燕?但他又不敢刺激前妻,只得编织借口与她周旋。而吕燕一连几天悄悄跟踪彭昆,终于从小区邻居那里探听到,彭昆在昌平区天通苑小区89平米的两居室是他按揭购买的。她在电话里贬损彭昆:“你不是说自己租房住吗?你这个男人真龌龊,满嘴谎言,你必须尽快卖房还钱,否则咱们走法律程序。”
彭昆清楚前妻的性格,这个女人说到做到。要是自己的骗局曝光,同事和领导肯定会对自己嗤之以鼻,甚至会找借口开除他。一旦失去工作,每月2500元房贷怎么办?一家三口的生活费怎么办?一番揪心抉择,彭昆答应吕燕卖房还债。然而,他与妻子漂在北京,好不容易才有个安身之所,要是把房子卖了,一家三口又要过漂泊动荡的生活。彭昆的心像上了刑……
无辜后妻命丧前妻之手
一次,吕燕登陆彭昆博客,发现他上传了数张生活照:有的是一家三口在北海划船,有的是彭昆给妻女烤鱼,有的是李静香替丈夫刮胡子……这温馨一幕幕,像尖刀扎得吕燕的心生疼。彭昆是骗子,凭什么过得如此幸福?吕燕极度不平衡。
2014年12月21日,吕燕一大早赶到彭昆家逼债。彭昆一见是她,赶紧将她往外推。吕燕双手抓住门框,大呼小叫挤了进去。在厨房做早餐的李静香,被这一幕惊呆了。吕燕逼视她:“你与骗子生活在一起,是不是还觉得很幸福?”不等李静香应答,吕燕满腔怒火讲述彭昆当年如何伪装肝癌,逃避债务的前前后后。李静香问丈夫:“她说的是不是事实?”彭昆黯然垂首:“我也有苦衷。”一句话证明吕燕所言不虚,李静香惊骇不已。但她不想在这个嚣张女人面前低头:“你说这些,是不是想让我与彭昆离婚?那我告诉你,我会让你失望。”“离不离婚我不管,你们必须尽快卖房,还清我40万债务。”丢下这句话,吕燕忿忿离去。
吕燕一走,李静香爆发了,扬手甩了彭昆一记耳光:“你太卑鄙了,我当初怎么就与你结婚了?你处心积虑欺骗前妻,谁知以后会不会骗我?我无法再接纳你,离婚!”彭昆跪在妻子面前哀求:“我错了,请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与你结婚后我从没骗过你。咱们女儿多可爱,你忍心让她生活在单亲家庭吗?”
提起女儿,李静香的心软了。38岁的她是安徽铜陵人,在昌平区东小口建材城上班。李静香有过一段婚史,因迟迟怀不上孩子,前夫经常打她。与彭昆结婚后,李静香服用一年中药才做了妈妈。因此李静香格外疼惜女儿,不忍心女儿受半点伤害与委屈。再说她已离过一次婚,要是以后再婚就是第三次结婚了。一个女人结三次婚,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别人都会另眼相看。想到这些,李静香原谅了丈夫:“我可以不离婚,但房子坚决不能卖。祸是你惹下的,你自己摆平。”这套89平米的两居室,首付是夫妻俩的全部积蓄,加上两边父母的赞助凑齐的,于情于理彭昆都不能擅自卖掉。
现实逼迫下,彭昆决定赖掉这笔账。3个多月过去了,吕燕没拿到1分钱欠款,彻底失去耐心。吕燕向郑州金水区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彭昆偿还自己40万债务。工作人员让她出示证据,因时间已过数年,很多关键证据吕燕没有保留;况且,民间借贷机构产生的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因此法院没有受理。
既然诉讼这条路走不通,吕燕决定上门讨债。她辞去工作,成了一名职业追债人。吕燕天天蹲守在彭昆家的小区门口,只要一看到彭昆夫妇出门,就扭住对方讨债,双方经常发生冲突。李静香心力交瘁,以至于出门上班,她要将小区巡视一遍,确认吕燕没有蹲守,才胆战心惊往单位赶。
2015年7月,吕燕将彭昆的劣行与欺骗,夸大其词写下来,然后用快递寄给彭昆公司老总。两天后,公司以业务不景气为由将彭昆开除。如果说同为女人,李静香曾经对吕燕还有一丝同情,那么随着对方没有底线的纠缠,她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
作为“北漂”,彭昆家的抗风险能力太低,他天天早出晚归找工作。8月26日下午3时,李静香胃疼请假回家,潜伏在走廊里的吕燕趁机跟进家门。一见面,李静香破口大骂:“你这个女人真不要脸,彭昆与你离婚了,你还缠着他干什么?”吕燕反唇相讥:“找骗子做丈夫,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得意,说不定彭昆现在就背着你在外面找女人。”这对前妻后妻,用最刻薄的话互相伤害。
李静香彻底失去控制,用力将吕燕往外推,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撕扯中,李静香扯下吕燕一缕头发。一阵钻心疼痛袭来,吕燕失去理智,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对着李静香腹部连刺5刀。李静香倒在血泊中,吕燕仓皇逃离。下午5时16分,彭昆从幼儿园接女儿回家,一见妻子惨状,惊慌拨打120急救电话。李静香因失血过多身亡。彭昆报警后,昌平公安分局刑警将吕燕在出租屋抓获。
无辜妻子被害,彭昆悲痛懊悔。如果当年自己不处心积虑设计骗局,逃避债务;如果自己能理智妥善地处理与前妻的经济纠葛,惨案也不会发生。最可怜可恨的是吕燕,她本是受害者,却因疯狂成魔,令人扼腕!(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