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敏
【摘要】电影《广岛之恋》通过两名异国男女的婚外热恋,倾诉了大时代里普通个人的战争创伤。创伤一旦形成,则将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最终在受创者心中形成压抑,无论直面或逃避,还是诉说或掩埋,揭示出潜意识中的创伤对人们举止的影响,注定关乎受创者的生活心态。
【关键词】《广岛之恋》;阿伦·雷乃;受创记忆
1959年,阿伦·雷乃根据玛格丽特·杜拉斯小说《广岛之恋》改编的同名电影《广岛之恋》上映。该片通过叙述法国女子在广岛拍摄一部反映和平主题的电影时与一日本男子相识,由此展开了两个来自不同国度的人的战争往事,展现出对深受二战影响的普通人的同情。
一、“看见”与“看不见”
影片开始,两副肉身在荧屏前微微蠕动,画面传来男性声音:“你在广岛一无所见,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出现了女性的声音:“我都看见了,无一遗漏”。
看见与没看见,成了《广岛之恋》核心词组。围绕这两个词语,镜头从两副肉身上移开,展现在观众眼前的是医院、战后博物馆、战后记录广岛原子弹爆炸现场等景象。“原子弹爆炸”已是过去完成时,惨状已随时间流逝而烟消云散,存留的是“幸存者”对当时的记忆。
记忆的惨烈程度与人的渴望遗忘程度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相关的。因此,片初男女所涉及的“看见”与“没看见”便是指涉人对原子弹爆炸这一事实的记忆感觉。人是被“抛”入世界的,对所将面对的一切只能接受,无法承担只能选择逃避。在人的心理层面上,这种逃避便体现为对既有事实的试图遗忘。但浸淫在造成伤害的环境中,对遗忘的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在电影后面,女主角来到了广岛,通过场景置换,她试图遗忘。
女主角并未亲历“原子弹爆炸”,但只说明表象上没有联系,但在深层精神状态上,他们紧密相联。在内维尔出生长大的女主角因战争失去挚爱,挚爱却是德国人。历史戏弄了她。《马赛曲》响起的前夕,德国恋人死于冷枪下。被发现与德国人相恋的她在嘲讽中被剃去长发,被关进了地下室。地下室,悬隔正常人与非正常人的场域。女主角于此陷入“疯癫”,疯癫是人表露出的最极端的意识状态。就像梦境中的人表现出自己内心真正的精神状态一样,处于疯癫中的女主角也在用理性人不能理解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痛。这仿似一场梦呓,不含逻辑,所有的行为与言语都是片段式的组合。疯癫状态下的记忆是女主角无意识的所为,也显露了内心最深沉的悲痛。
当她回复理智时,那些被她看见的东西只是被社会理性规范化了的事物。她所“看见”的是所谓正常社会要求自己做到的,包括不允许她与一个德国人相恋。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面对国家宏大的历史叙事能力,个人情感显得微不足道,这也是宏大叙事思维下必然遭到遗忘的个体遭遇。因此,《广岛之恋》又像一部“野史”,在正史之外将视野聚焦在普通人身上,褪去光辉的外环,暴露出宏大叙事掩盖的事物内部的复杂丑劣。
她将这段往事的记忆埋到最深处,无处诉说。影片中一个是,男主角拥抱了她,为自己是唯一知道她内心的人而兴奋,即使是她的丈夫,女主角也无法诉说这段记忆的沉痛。二人同病相怜,最后面对对方,互相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广岛与内维尔。他们如此称呼,说明两人已经在心灵上达到了契合。契合源于两人心灵上的交流,体现在咖啡厅里,女主角那重新陷入梦呓般无法自拔的诉说上。曾经那么年轻单纯幸福的她,而今的她却在灵魂里挣扎着,在无法摆脱的战争与恋人被杀、自己不被理解的囚笼中哭喊。
二、压抑与释放
既然逃避不是办法,那唯有面对。诉说伤痛是一种重塑灵魂的方式,排解灵魂不良气体的方式,是一种重新直面人生并走出阴影的方式。女主角忍受了十四年的煎熬,终于借着拍一部电影的机会来到了广岛。对她而言,这是一个新的场域,将她与祖国所施行的规范隔绝。她必须有所发泄。女主角曾说,她来广岛,也许是因为这里会颇有教益,教益是什么?女主角在咖啡厅的诉说之后,对广岛有了新的记忆,她的灵魂所承受的压力减小了。也许广岛的教益就是这种诉说之后的释怀。
广岛是个矛盾的符号:旧的灾难终结,新的灾难开始,没有尽头。当世界欢呼时,广岛人民面对的是不可知的未来。在广岛是存在与女主角心灵相契合的人,因为他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战争留下的阴影已经密布生活的每个角落。
在影片最开始的十几分钟里,镜头一直在原子弹爆炸的历史与暗夜里两幅肉身的交欢中切换。这一切换的效果突出了性的神圣,真正的性爱是心灵上的互相需要与契合,影片在此“叙述出人们天生的欲望,他们对爱情的渴望就成了一种反抗举动”。个人的压抑无处释放,历史的沉重感让他们窒息,而真诚的性爱所达到的心灵的契洽试图消解历史的沉重感。片初的言语更像是两个因战争而联系到一起的人的共同梦呓,一同在梦境的潜意识里释放自己。
综合来看,《广岛之恋》叙述了两个本无联系的人,却因为时代背景而交叉相遇,在这场相遇中使受创的心灵与受伤的记忆释怀的故事。回头来看这部电影,“看见”与“没看见”的东西并不以人的意志而获得掩盖或彰显,它们就是事实,静静呈现在历史中。这是现实残酷的所在,记忆的苦痛逼迫人们面对,人们无法遗忘,苦苦寻找发泄的途径。受伤的记忆该如何治愈?
诉说是一种方式,但这种方式是否完善,却是不能贸然下定论的。我们对诉说的这一作用是基于人的心理衡量,从而认为这种方式是可取的。但我们需要衡量另一问题,当女主角回到房间里时,面对镜子,我们听到了两个不同的声道:一个是在地下室时处于疯癫的自我,一个是复归理智的自我。在两者的对话中,暴露了女主角内心里尚未言说的事:她还要和恋人到巴伐利亚去,要结婚等。理智的自我说这是可以叙述的故事,但为何不可全部述说出来。语言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沟通的桥梁,但在言语时,语言也不自觉地受意识的支配而遮蔽了一些东西。当女主角诉说出了大部分痛苦之后,有些只能在梦呓般的独语中诗化地用感觉表达的事情,就需要她进行自我消解了。
三、个人与时代
我们不知道女主角是否会留在广岛。我们只能通过电影前面的叙述来认为,女主角可能留下来,但所依据的是她和男主角因为创伤而达到的契洽。但这种契洽是否就可以成为两人结合的依据,也许不尽然,“鱼儿相濡于陆地,不如相忘于江湖”。男主角在候车站里把烟递给了女主角,女主角的意识又再度流动,她会因为想念男主角而燃起对内维尔的思念,进而遗忘掉曾经的伤痛。这不是她广岛之行所能获得的最大的教益吗?灵魂压力减小,然后可以遗忘伤痛。
这不是一场倾城之恋。广岛的颠覆也许成为两人相爱的背景,二人内心共有的创伤也可以成为二人相爱时安全感的来源,但也是横亘在二人面前的障碍。毕竟爱情是不能以共同创伤为理由而诞生,共同的创伤存在久了反会成为二人新一轮苦痛的来源。因此,女主角不留下的可能性更大,而不留下对彼此都是更大的解放。
影片的最后,两人互相喊出广岛与内维尔时,“男人是女人的重建者,男人唤起女人的爱情,女人唤起了男人的历史,相互揭开内心的阴霾”,他们代表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将他们存在的环境移植到任何一个环境也许都说得过去,因为这是那个时代大多数人共同的悲伤。影片通过一对男女,勾勒出的是一个时代的众生相。
【参考文献】
[1] 徐海燕. 《广岛之恋》对历史和集体记忆的构建[J]. 重庆科技学院学报, 2013,10.
[2] 江月英. 《广岛之恋》关于记忆与遗忘的恋情[J]. 青年作家, 2010, 5.
青春岁月2015年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