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大写意

武瑾媛 高昀琦

记：您年少当兵，从空军到民航，最深刻的转变是什么？

蓝总：我第一次飞上天去是1964年，那时候15岁，飞滑翔机。16岁穿上军装，到现在50年了。那时候学飞前要到陆军锻炼，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军、一师、一团、一营、三连，很巧，差一点就是一连。我这一生的转变就在陆军野战部队这一年。男人不吃苦、不磨难，总是缺点什么的！后来在空军第二飞行学院学飞，先飞苏联飞机，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难飞的飞机，后来飞轰5。

我第一次坐民航机是图-154，特别紧张。因为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别人手里面攥着。我开飞机的时候自己操纵，心里有数。让我坐在后边，我就想了，前边开飞机的行不行啊？心里是虚的。

第一次开民航机是空客A321，说实话更紧张了。油门拉杆起来的时候手心都了出汗，之前开了那么多年飞机从未有过这种现象。为什么呢？那天飞机上的192座全卖满，我在驾驶舱深切地感觉到192条生命的责任。

但是从操作上感觉，开民机真简单，像傻瓜相机一样，特别是空客自动化程度很高。当时空客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有名。民航总局领导说：“大航空公司都没敢买A320，越是高科技越难驾驭”。可是我们买了，也成功了。

记：能谈谈您为什么选择全空客机队吗？

蓝：1995年，空客A320进入中国市场，第一架就是交付给川航的。2009年，天津总装厂下线的第一架飞机，启动用户也是川航。这是荣誉，但也需要承担风险的勇气。

川航成立时间不长，但前期换机型非常多。买两架运12，失败了。5架运7，飞省内支线，市场是存在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嘛，没有高速路，也没有铁路，可那时就是不挣钱。之后是图-154，也不是太受欢迎，成本高，耗油大，不舒适。前前后后川航一共淘汰过7种机型，每次淘汰都非常痛苦。我们是在付出惨痛代价的基础上悟出来的，长痛不如短痛，坚决统一。借鉴美国西南航空公司的经验，单一机型，成本低、便于管理。

据说江湖上有个关于我的传说——“蓝十条”。我归纳飞机选型要从政治、安全、外交、技术的先进性、经济性、舒适性、科技含量、商务条款、未来发展和售后服务10各方面考虑。除了飞机本身的品质外，我很欣赏空客对客户的尊重、理解，并全力以赴。同时也跟他们学到了对人才、知识和科学的尊重，正是我们国内的企业相对欠缺的。可以说空客在中国与川航是共同进步的。

记：您不止有“蓝十条”，还创作过剧本吧？

蓝：1985年生病了，不能飞战斗机了。养病养着养着，养成了作家。第一个电视剧本，写我自己飞行生活的真实体验。叫《蓝天大写意》，居然被北京青年电影制片厂看好，后来在中央电视台播了。第二部剧本最初叫《天梯》，写的是我最亲密的战友、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地勤。大家看到的英雄都是飞上天去的飞行员，可是没有地勤，英雄是飞不上去的。

我离职以后还要写部小说，叫《蓝蓝的天》。还计划驾小飞机飞到山区去，给那里的孩子提供方便。第三件事是帮助民营企业组建航空公司。几十年的航空情节，根本停不下啊。

记：您带领川航走向成功的经验，对新成立的航空公司有哪些借鉴呢？

蓝：川航创业几经周折，前期一直未寻得好的发展途径，我接任以后想办法救助川航。2002年打破金身搞股份制改造，那时候有人说我们是“引狼入室”，我更倾向于“与狼共舞”。把绵羊当对手，永远也练不出来，如果能跟狼、虎一起斗，才显你的本事。当时川航缺飞行员、缺航线、缺市场、缺管理、缺人才，最重要的是缺资金。那时候甚至抱着，谁给川航两架飞机我就跟谁合作的想法。但是争、斗、抢都没有意义，还得文化一致。刚与南航合作时，评估1.4亿，现在的川航已经身价100亿了。

去年开始的新一批民营航空成立，顺应了本次改革鼓励低成本航空的发展。根据大数据分析中国的低成本还是很落后，民航需要大众化，为老百姓服务。民营航空的发展要解决什么问题呢？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国家政策，政府的支持，还有自身的实力，毕竟航空公司是高投入的。地利，就是地盘，码头怎么选？春秋、吉祥码头选上海，市场蛋糕在那儿，分一杯羹就活得下去。但鹰联航空就没那么幸运。人和，就是人才。民营企业虽说能上能下，能高能低、能进能出，但是也要重视人才。真正干得好的民营企业，特别是搞航空的，要敢于用人才，敢于用专家。

飞行员当然是最核心的人才，吉祥、春秋和当时的鹰联，曾向川航要求支援飞行员。我们排除了很多困难，在川航机长紧缺的情况下支援他们。也是想尽我们所能助力民营航空的发展。解决飞行员短缺的渠道很多，川航开创了引进台湾飞行员的路。两岸骨肉同胞同在一个驾驶舱，执行和平使命，意义重大。飞行员市场化的前提是要保证有序流动，让市场这双无形的手来调节飞行员的配置。我想民航总局会借鉴国外有序流动的政策和制度，形成良好的秩序。

记：您对民营航空公司的支持很让我们感动，请问您如何看待国产大飞机？

蓝：只要是国产的，我坚决支持。中国人必须支持中国制造的飞机。尽管我们还很落后，有很大的差距，如果我们自己的航空公司都不支持，航空工业永远发展不起来。不光是航空公司要支持，全民族都应该关心中国大飞机的制造。

6年以前，我在中南海跟一个领导说过一个词“浮躁”，现在整个社会是浮躁的。踏下心来做实事，才是对国产大飞机的支持。1903年开始有飞机，100多年来，特别是后50年民用航空器发展迅猛。我们曾经错失过机会，但这次从ARJ-21到C919国家领导人多次亲自关心，中国人抓住这次机会，再用50年时间，希望我们的大飞机也像空客的这样。

中国的大飞机应该是凝结了我们全民族智慧的，希望所有业内业外的人士，多关注、多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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