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义
让我做人流前,桐桐说,穿孔不怪我,残留也不怪我,将来生不出孩子都不怪我……但那天,她要是死了,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人流综合征”来了!
吸管接上负压后,我在子宫里吸了一圈,此时,似乎有一些肌声了。
肌声不是声音,而是医生搔刮到子宫肌层时产生的特殊手感,类似于徒手挠墙。有肌声,但还不是很明显,说明刮宫不充分,我准备吸第二圈。
这时,我发现眼前的屁股,开始出现完全不配合的扭动,导致阴道内压力骤然增高,窥具竟然被“噗”的一声顶了出来,落到我脚面上。此时,桐桐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浑身都是汗。
我吓坏了,脑袋里迅速跳出五个大字:“认梳综合征!”
子宫有丰富的感觉神经分布,子宫颈部的神经末梢更为敏感。可能因为我为了矫正子宫位置,用力牵拉宫颈,再加上负压吸宫,刺激了这些神经末梢。
绝大部分人能够耐受这些刺激,但少数人例外。她们表现为恶心、呕吐、头晕、胸闷、气喘、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四肢厥冷,进而血压下降、心律不齐,严重者还可能出现昏厥、抽搐、休克等。
我赶紧去摸桐桐的脉搏,6秒钟只有4次。我又拿血压计测血压,天啊,只有70/40毫米汞柱。
我冲向墙角的抢救车,慌忙中,根本找不到护士平时用来切割玻璃药瓶的齿轮。我顺手摸过手术台上的止血钳,“啪”的一声,将药瓶细细的颈部击得粉碎,然后用注射器抽了0.5毫克的阿托品(一种用于治疗休克、心律失常的药物),准备静脉注射。 谢天谢地!她缓过来了 桐桐小胳膊上全是肉,根本看不到静脉。我完全凭手感摸着静脉,想都没想就扎了下去,回抽注射器时,看到了暗红色的静脉血,心想就是它了,然后果断地将这救命的药品快速推了进去。
扔掉注射器,我一手压着打针的地方,一手用力地拍桐桐的嘴巴,接着又轮番掐她的人中,压她的眼眶,焦急地喊她的名字——谢天谢地,她很快缓了过来。
桐桐睁开眼睛问:“做完了吗?我刚才好心慌,一下子像掉进很深的洞里。”
我一点都没犹豫就说 “做完了,做完了,我马上去检查绒毛(绒毛,胎盘主要结构。绒毛大小足够,说明人流没有残留),你等我。”
拧开巨大的玻璃吸瓶时,我的手不停地颤抖,看到水中一团白色绒毛时,我眼泪也唰地流了下来。
幸亏这倒霉孩子被刮出来了,要是它还在肚子里,我真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
人流也会死人 “做人流也会死人,你知道吗?”干了几十年计划生育的医生吕老姐问我。
吕老姐应该在说“人流综合征”。
“两年前,我参加过一个医疗事故鉴定会。好好的一个大姑娘,什么毛病没有,躺在人流床上,医生还没开始刮宫呢,只是用宫颈钳子牵拉了宫颈,刚准备探官腔,血压心率就没了,后来人死了。”
“哦,这可是极低概率事件。”我怯怯地说。
“你有点侠义心肠,我能看出来,但是不按医疗原则办事儿,没事儿是万幸,出了事儿怎么办?”
我低着头不吱声,看来这事暴露了。
“要是碰到一个严重的人流综合征,一个迷走反射极度敏感的病人,还什么都没开始呢,你一碰她宫颈,她就呼吸心跳骤停,死在人流床上了,你怎么交代?”
“我记住了,以后不敢了。”我说。
年轻时做事,只凭一腔热血,觉得要对得起朋友的信任,其实,人因无知而无畏。endprint
大家健康2014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