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事着世界最前沿的基因研究,还参与了20世纪全球三大科技创新之一的人类基因组计划,他却不喜欢“科学家”的称呼;他领衔的“生物界谷歌”华大基因贯穿产学研链条,营收几十亿,被资本市场趋之若骛,他却拒绝被称为“老板”; 他扬名于科技、产业、学校三界,但依然像个老顽童,不屑于世俗的条条框框。二十年过去了,他在科学界和商界横冲直撞,逢山开路,遇河搭桥。他就是汪建,非典型科学界“疯子”。
要狂妄要闪亮
如果非要汪建圈定一个类似座右铭的东西,他会果断地选择关于两弹一星的一句话:“没有一声巨响,这个世界谁也不会睬你!”
汪建,50后,湘西人,少时插队,其后学医,而立之年赴美留学,随后留任华盛顿大学做研究。像那个年代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汪建身在国外,心系祖国。最终想法变成现实,全因美国提出了与曼哈顿原子弹、阿波罗登月并称为20世纪三大科学计划的人类基因组计划。“必须回国!干大事!”汪建豪掷一声,兴冲冲辞职回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那个年代,中国科学界对此毫无兴趣,没有资源没有资金,汪建不气馁,开了家公司生产艾滋病诊断试剂,一边养活自己,一边静待时机。
拖了四年,汪建依然没有得到有关部门支持,而国际人类基因组战略讨论会开幕在即。情急之下,汪建心一横,押上全部身家成立了北京华大基因研究中心,自己跑到伦敦开会,并自作主张地“代表”中国承担下其中1%的任务。会议闭幕那天,汪建和搭档杨焕明在伦敦唐人街的一家小酒馆里喝了一杯:“可能不会赢,可能会有负债,甚至会坐牢。失败后怎么办?最好的结果就是可能会留下一篇像《荷塘月色》那样的文章,留下点名,但这就够了!”
汪建的“肆意妄为”最后倒逼有关部门拿出七千万元成立了一南一北两个基因中心,与华大一起完成这项任务。奋战了一年多,2000年6月,任务顺利完成。
这项成就后来被刻在了中华世纪坛的青铜甬道上,上面用文字记载了从三百万年前到2000年的漫长岁月里,中华民族的七千多个重大历史事件。“最后一条记录是:我国科学家成功破译人类3号染色体部分遗传密码。这是我人生最得意之作!”汪建对此非常自豪。
完成这次基因测序后,汪建的团队受到了肯定,甚至一度并入中科院基因组研究所。但2007年,汪建带领团队从体制中“裸退”,南下深圳。汪建这样回答各种疑问:“你们是国家给钱,你们玩命;我们是国家不给钱,也玩命。我们把国事当家事,你们别把我们太不当回事!”
汪建“下战书”的结果是,七年内,华大基因不仅完成了人类基因组计划、炎黄计划、水稻基因组计划等重大科研项目,还在临床医学方面突飞猛进,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基因检测机构,被誉为“生物界的谷歌”,其员工在《自然》《科学》等世界顶级学术期刊上发表的论文数国内同行无人企及。
成绩鲜亮,却来之不易。南征北战的几年里,华大民间机构的身份曾让汪建吃够苦头。参加会议,要发言得先交二十万元的“广告费”,还被排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搞国际合作,很多项目直接被截停。“人家认定,你从科学界出来就做企业,证明你在科学界是一‘混混’。”
既然被定位为“混混”,汪建干脆施展“混混”的“杀手锏”——2009年,汪建通过努力,要来一顶事业单位的帽子,只有编号,没有编制,政府也不拨款,但这对汪建来说足够了。
要掌控要嚣张
以基因产业为代表的生物医药一直被风险资本追捧。但作为华大创始人,汪建被资本圈视为“怪老头”——投资人都希望见到汪建,但见过之后都倍觉头痛——汪建的常用开场白是:“我要钱,你就从门缝里塞给我,然后出去。”
汪建笑言对资本有心理阴影。创立华大基因时,为了参加人类基因组计划,他把所有家产、公司抵押,到处筹钱,到最后一刻,对方在原来答应的资金额度上“除以二”然后再“除以二”,最后汪建只拿到五百万元。
从此之后,华大基因不再向“资本”乞讨,大多通过银行贷款、政府支持和产业盈利运营。直到2012年,汪建要加速急行军,收购能打通基因测序上下产业链的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公司CG。
投资人坐了一屋子,汪建上来就是一句话:“你可以发表意见,对,我就接受;不对,我就不听。你想投票,没门,我不接受投票决定,华大的天条是不给任何人打工。”
谈判在风投完全没有发言权的情形下进行了,“直到融资结束,我们都没有一份完整的商业计划书。”汪建给的回答是,“你不要管我运作。什么叫规范公司?我能够把公司做好了就是规范,我不守那些规矩。”
汪建很不屑资本推动科学家创业这种模式,“资本的本性就是赚钱、赚钱、再赚钱,科学交给资本,他们不懂,也玩不转。何况我要做的,是一个公用机构,不是公司。”
汪建一直拒绝承认华大基因是公司。“我们几个人从90年代初开始讨论人类基因组计划,我们追逐这个梦二十多年。而一开始就做企业的大多是为了挣钱才去创业,我们牛就牛在这,我们开始就想做‘好人’。”
想做“好人”的汪建确实做了很多实事。2003年的“非典病毒战”是他首次全面出击公共卫生安全。“抗非”过程中,彼时兼任全国病原组组长的汪建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中国人连基本的体温基数都没有,怎么测量“正常体温”?后来,华大用了四年,花了一亿元绘制出了中国人的个体全基因组序列图,这就是“炎黄计划”。
在华大的商业体系中,汪建最看重产前检测、宫颈癌筛查等健康服务。在诸如唐氏综合征等先天性遗传疾病方面,华大早已凭借新技术完成了无创产前基因检查,且操作简单,准确率高达99.9%。但推行不久,相关部门直接叫停:“没有法律依据。”
上不了公开“台面”,汪建只好改变策略,寻求“以点带面”。他折回深圳,三次“答辩”后拿到了相关证件,随后又打通了湖北、天津等地进行试点。2014年,汪建又走免费途径,启动了“百万新生儿听力及基因联合筛查”项目,同时开始和比尔?盖茨合作,联手比尔?盖茨基金会拟建一个大型的跟生命健康相关的数据中心。
有些人称这些行为太“癫狂”,这让汪建相当不爽:“这不光是人道主义的问题,而是我们做基因的、做医生的义务!”
要个性要好玩
汪建确实是个“疯子”,因为华大是“娃娃打天下”:在华大,清一色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们有多人宿舍和免费的食堂三餐,这里看起来不像“全球创新公司50强”,更像一个大学校园。
华大员工的平均年龄只有26岁,而且不论学历资历,有能即可。王俊是汪建最器重的“门徒”,是华大首席执行官和所有非官方头衔的持有人。当年,还是北大生物学院硕士生的王俊来华大实习,汪建慧眼识珠,果断启用。此后,王俊逐渐成为华大所有重大科研项目的主要参与者和核心完成者,现已是中国唯一被《自然》评为影响世界的十大科技人物的科学家,在科学界和产业界具有相当的国际影响力。
华大科研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比如赵博文。赵博文17岁时还在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读高二,他参加了华大的暑期班,由此萌发了退学加入华大的想法。就是这么个高中都没读完的小孩,21岁时已拥有华大认知基因组学实验室主任的头衔,拥有自己的研究项目。
汪建以颠覆传统的方式将一批有天赋的年轻人集结到华大的旗下,并委以重任让他们快速成长。“社会转折、产业革命的时候,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干什么?我的任务就是不停地交班,忽悠他们干下去。”
不过汪建的工作好像不只是“忽悠”这么简单,这个异常狂热的家伙也把对身强体健的执念作为一段基因注入华大:大堂电梯口设有电子体重秤,食堂的饭菜标明卡路里含量,胖子要接受罚款,戒烟的人会得到奖励,怀孕的员工都能参加免费产前基因检测。汪建得意地说:“你自己没做好,你说你让别人做好了,鬼信啊!”
汪建对员工的理念是“同事”。“同事同事,就是一同做事,一同享福。”他没有办公室,和员工一起挤格子间;没有房子,一直租房子住。汪建讨厌条条框框,也鼓励员工“破旧立新”。剃光头直接奖励现金八千元,戒烟就给五万元,上班时间没人打领带,有人打了领带,他看见上前就会拿剪刀剪开一个口子。同样的还有LV、GUCCI等奢侈品,只要看到员工用,他就会“帮”别人卖掉,然后把钱捐出去做公益。
不过,同事们也有办法“收拾”他。一次,腿伤刚愈的汪建从海拔七千米的高峰玩了一把高山速降,回来后他的汽车钥匙就被没收了——“只要没了车钥匙,没人订机票,他就没办法自己跑出去冒险了!这家伙缺乏独立生活能力,看他还怎么折腾!”
这时的汪建看起来更像个顽童,但华大五千多名员工却对这个顽童深信不疑。汪建,正用自己的率性痴狂,让越来越多的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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