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叙事诗,不但有人物,作者还用白描的手法极其生动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从现有的内容来看,这首长诗在它出世以后似乎经过一个时期的传唱,人物的性格正是在传唱过程中逐渐丰富起来的,因而每一个人物身上都渗透着劳动人民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仅表现为爱憎分明,而且显示了铢 式称。作者否定了一切应该否定的东西,也肯定了一切应该肯定的东西,然而无论是否定或者肯定,都不是遵循一个简单的公式,而是通过复杂的和具体的描写,暗示人物的社会地位和个性特点,给予他(她)们恰如其分的评价。从作者所把握的生活深度而论,不能不说,这是现实主义艺术创造在我国古典文学中一个杰出的范例。
试以焦仲卿、刘兰芝两人为例。仲卿出身于官宦人家,自己又在太守府里作吏,虽然职位卑微,但在严格的门阀社会里已经具有被“品”的资格,所以他母亲说:“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将来还要凭借靠山飞黄腾达。很显然,他是笼子里长大的金丝鸟,养成了拘谨懦弱的个性,一个比较善良的白面书生。作者基本上肯定他的斗争,但描写时却又紧紧地扣住了他的特点──人物经历和性格上的特点。仲卿是深爱妻子的,当他知道母亲要驱逐兰芝的时候,先是婉“启”,继是“跪告”,等到母亲“槌床便大怒”,他就“默无声”地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里,对着兰芝“哽咽不能语”,说什么“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一面劝兰芝低声下气,暂回娘家,约定将来再去接她,但他其实只有一点幻想的期待,并无什么实际办法。兰芝被逼将嫁,他声言要独个儿自杀,甚至还把这个计划去告诉自己的母亲;兰芝死后,他以身殉情,作者写他在“庭树下”“徘徊”了一阵,然后上吊,活活地画出了这个怯弱的书生的性格和面貌。
兰芝便和他不同。尽管诗篇以古典作品特别是民间文学里惯用的夸张的笔法,描写了她的知书达理,描写了她的妆奁和打扮,但在门阀社会里,“生小出野里”就说明她的家世还不入“九品中正”之眼。她是一个在小康人家成长起来的有主见的女子,美丽、聪敏、能干,虽然作者也极力写她的善良和温顺,但在善良和温顺中别有一种掩盖不住的具有反抗意味的刚性──人民想象中的被压迫者自觉意识的一种原始形态。这种刚性不一定要从焦母所说的“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上去理解,而是更广泛地散布在兰芝的全部行动细节里。当她明白了焦母的意图以后,不等对方开口,便自请:“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仲卿对着她泣不成声,一筹莫展,她便说:“勿复重纷纭。”他劝她暂回娘家,再图后会,她便说:“何言复来还?”她看清问题,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表现了一个普通人的人格的尊严。不过作者也不是简单地片面地处理这一点。兰芝了解仲卿的性格,然而她爱仲卿,也知道仲卿爱她。儿女深情使她对冷酷的现实仍然不得不抱着一点幻想,仲卿和她告别,她这样叮咛:“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这是在具体条件下必然会产生的她的唯一的希望。县令差人做媒,她这样婉拒:“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最后她哥哥说出了“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刚性又立刻占据了兰芝的灵魂,处于弱者和被压迫者地位的那种凛不可犯的尊严感在她心底升华,她决定以生命来表示最后的抗议,所以“仰头”回答,很快应允了。
离开焦家的时候,拜母别姑,她的态度是十分从容的;再嫁期定的时候,裁衣作裳,她的态度亦是十分从容的;乃至最后“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也未表示出一点迟疑和犹豫。她从来没有向环境低头。很难考证有多少人在传唱过程中丰富了刘兰芝的性格,然而这的确是一个弱者和被压迫者光辉人格在当时历史条件下最美的表现。环境的残酷和转变提高了人物的精神。作者以朴素的描写,将细节一丝一缕地扣入行动,使作品在真实的基础上产生了追魂摄魄的感染力──诗的感染力。
作为古代民间文学伟大的诗篇之一,《孔雀东南飞》以现实主义的表现方法,不仅暴露了封建门阀统治的罪恶,而且更为深广地记录了一千七百年前人民的真实的感情。它既是艺苑的奇葩,也是历史的镜子。
(选自《唐弢文集》第九卷)
读后一思
课本中提示,这首诗叙述的故事是悲剧性的,却在结尾暗示焦仲卿、刘兰芝两人化成了鸳鸯,给故事带来了一点亮色。从创作手法角度考虑是因为这一结尾寄托了人们追求恋爱自由、生活幸福的强烈愿望。人们常说,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一提起爱情,我们总能想到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许仙白素贞、罗密欧朱莉叶,这些故事的结局或喜或悲,都在我们心中留下了不同的情愫。《孔雀东南飞》讲述的是一个震撼人心的爱情悲剧。你能说说造成这出悲剧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