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逍遥游》的精神境界

2015-01-04 23:49:25张新民
博览群书·教育 2014年8期

张新民

摘 要:齐物是庄子思想的核心,庄子在齐物思想基础上提出一个理想的人生境界,即精神的逍遥。庄子《逍遥游》一篇中主要用寓言形式对逍遥做了详细的阐释,分别关于圣人的逍遥和世俗的逍遥;关于圣人的言行和世俗的言行;关于圣人逍遥的无用和大用。

关键词:圣人;逍遥;齐物;精神;道

“逍遥游”是庄子最理想、最自由的生活方式,“逍遥者,广大自在之意,即如佛经无碍解脱。”【1】《庄子》开篇即描绘了其理想中的逍遥。庄子的逍遥游并非一般的逍遥自在,纵如宋荣子泯忘毁誉、列子御风而行,亦有所依托,“宋荣子不足慕,列子亦不足慕”【2】,只是普通的逍遥。庄子的思想核心是“齐物”,期望达到一个齐物我、同生死、泯是非,顺乎天性而行的天然状态,这就决定了其不能在身体上得到逍遥,而是达到一个看似更残酷无情的至善状态,对物、对己、对自然的无情的善。庄子齐物要达到的境地是由齐物到忘言而顺遂自然。人最大的尽性即是精神逍遥,不滞于物,人我两忘,“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3】。如《庄子》外篇《天运》曰:“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

庄子善用寓言论述形式,不拘泥于具体事物而更重其寓意。《庄子集解》解释就是“意在此而言寄于彼。”若执著于庄子“齐物”思想而误读如“蜩与学鸠”为尽性而为,同样为真正的大逍遥,即是对寓言的文字过于执著,对庄子寓言真意的把握有失偏颇。庄子思想多有难以言表之处,故对其寓言的把握尤其重要。

一、逍遥的圣俗两重性

庄子在齐物的思想基础上产生出一个对人的定位问题,“若各据其性分,物冥其极,则形大未为有余,形小未为不足……苟各足于其性,则秋毫不独小其小,泰山不独大其大矣。”【4】物我齐、生死同、是非泯,万物各足其性。但人不能自我坎陷,舍却精神之用,故而追求一种更为终极的逍遥游,即精神的绝对自由,不累于物,不限于俗,“无为虚淡,逍遥适性,荫蔽苍生。”逍遥游,即为消除习心,无所沾滞而悠然自得、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5】

庄子开篇引入《齐谐》中大鹏形象既是比喻逍遥的至大至广状态,用巨大的形象引人突破常识的限制,给精神一个充分展开的空间。“此逍遥主意,只是形容大而化之谓圣,惟圣人乃得逍遥。”【6】万物皆可大可小,“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两国相争,伏尸数万,在庄子只是形容其为蜗角之争,何以大鹏独得其大?其背几千里之广,其翼若垂天之云,其飞达九万里之高?大鹏代表了真正的逍遥境地,非仅为人尽其物性之大。“王钟镛说:逍遥游是指的明道者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以后所具有的最高精神境界。大鹏就是这种人的形象。”郭象注为“鲲鹏之实,吾所未祥也。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而自得。”【7】庄子借大鹏的形象,比喻至高的精神自由,即是体现了人的精神脱离肉体和自然的限制,而冥合于道、游心于道,与自然之道并行而体察万物。正如大鹏从九万里高空俯瞰苍生,太远而苍苍茫茫,若从道出发体察万物,万物亦皆渺小如蜗角之国,虽尽其性亦不能独成其大。圣人突破时间、空间、生死、是非的限制,“顺万物之性…游变化之涂…何往而有穷哉。”【8】是以圣人无己、无功、无名,游心于道,此之为真正的圣人逍遥,“圣人之所以逍遥者,以道,不以形也。”【9】

蜩与学鸠对大鹏却是嘲笑的态度,我也是尽力而飞,不可至则止而落于地,同样逍遥自得,你何必上升九万里而南飞呢?郭象对蜩与学鸠的注释为“苟足于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于小鸟,小鸟无羡于天池,而荣愿有余矣。故小大虽殊,逍遥一也。”【10】郭象认为小鸟自足其性、自得其乐,与大鹏的逍遥是同一的。但后学对此多有异议,释德清在《庄子内篇注》中说“谓世俗小见之人,不知圣人之大”;王钟镛认为蜩与学鸠与斥鷃皆指世俗之人;日本福永光司亦嗤之为“侏儒之群”;陈鼓应说之二虫因为无知而嘲笑。此处同于《秋水》中关于小大之辨,井底之蛙自认其大,却不能容一只海龟,听闻大海的广阔之后又茫然若失。蜩与学鸠的逍遥虽同是逍遥,却不同于大鹏的逍遥,而是同于宋荣子、列子之类的逍遥。宋荣子“定乎内外之分,辩护荣辱之境”,却只是“唯能自是耳,未能无所不可也”;列子御风而行,虽免于自己行走,但“非风则不得行,斯必有待也。”【11】此二人与二虫虽各得自性逍遥,却未能脱于自然,虽齐与物却未能坐忘自身,陷身于具体事物和自身得失之间。无不可言,言无则为有,故虽同为逍遥,游身于道,却不能与道偕行,此之为俗世的逍遥。

二、圣人逍遥之道

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辞曰:你治理天下已经很好了,我只不过像鹪鹩、偃鼠一样,仅需一根树枝、一点水就够了,我要天下做什么呢?游心于道的人,怎会在意一个圣人之名呢?《老子道德经注》中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以百姓比刍狗也。”【12】万物齐一,各自适其适,圣人亦自适其适,游心于道,是以圣人体现出一种对万物无情的至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让王》)圣人“处于六合,顺于四时,自得天地之间,逍遥尘垢之外,道在其中,故不用天下。”【13】天下至重,而圣人不因天下害其生,是有其更高的境界和更高的逍遥。圣人的自性逍遥为终极人性的体现,或言之为最高的幸福,何以普通百姓不为之?肩吾听闻接舆描述圣人之言以为狂而不信,即为连叔所说,非独形体有聋盲,知也有之。如蜩与学鸠之有小知,不如大知;肩吾之有小识,没有大智,对圣人之行才会不信不屑。“圣人之心,极两仪之至会,穷万物之妙数。故能体化合变,无往不可,旁礡万物,无物不然。”【14】庄子用不同寻常的语言来描述圣人,遇水不溺,遇火不热,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皆是为表现一种圣人同生死、泯是非,与天地精神往来而契合于道的逍遥境界,《秋水》中说:“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化身于道,则无所不能,无所不能而无所为,无所为而无所不为。“极言其无为而化世者,必是此等人物也。”【15】世人所誉之尧舜,只是圣人的尘垢秕糠,圣人又怎会劳碌于世俗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