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骥伏枥

方军

至今为止，我采访的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兵已不少于500人。但是，93岁仍然坚持上班不离岗位的，我只见过楼吉康一人。

楼吉康，1921年阴历十月初六出生于诸暨冠山乡。16岁那年，诸暨濒临沦陷，他从老家跑了出来，转到萧山湘湖师范就学。一年多后，学校迁往丽水碧湖。此时，抗战形势日益严峻，他又辗转来到福建，在福建省联中读了一年多的书。1940年，高中还未毕业的他报考了黄埔军校，考入黄埔三分校十八期，编入十七总队六中队。由于年代久远，他已经不记得部队和军校里大部分上级的名字，只记得军校的总队长是韩得勤，大队长李仇，中队长周培根。1943年底毕业后，他先是分到四十九军，后又到二十一军，先后担任过排长、连长。小战役打过很多，两次差点被日寇炮弹炸死。

抗战胜利，楼吉康随部队开赴丹阳接受日军独立步兵一六一旅的投降。楼吉康所在部队属于第三方面军，汤恩伯为受降官。

楼吉康回忆，当时，这个高兴呀！老百姓全城游行三天，万人空巷！老百姓还到我们部队来庆祝，好不热闹。日本兵上交武器的时候，有泄愤、破坏武器的行为。我们部队马上给日军发文：“凡是破坏上缴武器者，我们要逐级追查，就地正法！凡关联不举者，同罪，枪决！”这个意思就是：“凡把炮栓扔河里了，让大炮报废了，逐级追查，杀一儆百！”后来，我们去接收武器，日本人不管枪炮、战车，一律擦拭一新，毕恭毕敬。

辽沈战役后，楼吉康和同是黄埔毕业的三弟辗转从沈阳到北平、南京、上海等地，在部队撤离大陆跨渡台湾海峡之前回到了浙江老家。

1970年，中央号召全国“深挖洞，广积粮”，宁波也大范围挖起了防空洞。但人防工程施工管理人员奇缺，历史老城留下的旧建筑老马路地形杂乱，施工难度很大。宁波市人防办公室组成“临时指挥部”。楼吉康当时在辖区建筑劳动服务队工作，被抽调“破格”任命为工地施工员，负责市区主要街道南大路的工程管理，投入了这场靠人挖肩扛、成千上万群众参加的浩大工程。后来，楼吉康一直留在了建筑行业。退休后，他创办了书画艺术社、书画艺术学校，举办过许多有声有色颇具影响的活动。

此外，几十年里，他不停地写作编著，著作颇丰。他先后编著了《工贸实用手册》《风雨黄埔路》《庆香港回归墨宝集萃》《黄埔情 翰墨缘》等书籍，有的还正式出版发行；由他主编的宁波市黄埔军校同学会《黄埔简讯》已刊出五十一期，这些刊物中都留下他笔耕不辍的痕迹。

突然，楼吉康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风光呀？这个年纪还挂着好几个社会头衔……我的命运其实是很曲折的，是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我是社会的一员，中国社会的风风雨雨我同样感同身受。苦难是大家的，幸福也是大家的。”

我问楼老：“您在此工作，那又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却没有萎靡不振，90多岁了还上班，不辛苦吗？”

楼吉康笑了：“参加过抗战，是我们的光荣！上过黄埔军校也是我们的光荣！我还能在黄埔军校同学会继续上班，也是我的光荣。”

他继续解释道：黄埔军校同学会是由黄埔军校同学组成的爱国群众团体，是在邓小平等中央领导的关心下，于1984年6月16日成立的。同学会宗旨是：发扬黄埔精神，联络同学感情，促进祖国统一，致力振兴中华。同学会自成立以来，为海峡两岸之间的交流、往来，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为实现祖国的和平统一和民族振兴作了很多努力。

宁波奉化是蒋介石的故乡，在黄埔军校和国民革命军中，浙江籍士官甚众。1984年，宁波黄埔军校同学会成立，三十年来，宁波同学会的成员从100多人减少到目前二十几人，平均年龄已过九十岁，楼吉康从担任第三任会长起直到现在。至今，93岁的楼吉康仍然天天骑着自行车上班。他的家非常干净、简洁，我想只有当过军人的人才能如此。

说着说着，93岁的楼吉康忽然一脸的严峻：“……抗日战争中，我们国军将士牺牲在前线的太多了。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祖国的大地！解放后，他们倍受坎坷。我希望歌颂他们，希望后人能纪念他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