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影溪口

文·图/蔡丛桦

禅影溪口

文·图/蔡丛桦

奉化溪口蒋家门前来往的族人多了起来，去年谁回来过，今年又有燕归来，成了街坊邻居一年中向游人随意说到的话题。年月消逝，逐渐褪减了政治色彩，清明祭祖多了一些民间清和之意。蒋介石在随夫人改信基督教之前，受母亲影响信奉佛教，带动了当地庙宇香火兴盛。或是受了佛家自在随应的影响，人情风景并不因繁华来去呈现乍富落荒的景象。禅意的坚守为这个名人旧镇留下了一些不变的节拍，应了“一切随风去，世间自在人”。

早课

大慈寺兴建于2000年以后，与当地最有名的弥勒佛道场雪窦寺不同，是女尼寺庙。“结庐窦山下，开荒种菩提，松涧宣妙法，梵曲绕竹溪……”每天凌晨4点半，笃笃的木板声就敲响了，执更的小师父手提木板，一手执棒，在前后楼间绕行，边走边敲，殷切执著，庙里的早课即将开始。

星河璀璨，北斗七星横在天界沸腾的星座中。月是大金勾抱着半透的浑圆，“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世间万物，盈盈于中。月的恒常，让人观想无常之下的不变。半明的夜空中，庙宇飞檐呈现黑色剪影，深红殿门在烛火照耀下闪着油光。黑暗中听到沙沙的衣角声动，师父们列队在大殿下依序沿阶而上，那些女子的面孔在灯辉中闪现。观礼的人群尾随其后。

师父们合掌挺立，流水一样顺畅的颂念音声在引磬带领下，环回萦绕不断击荡着人的心神。身体有些冷，放松下来浴在烛火温暖的光中，大殿渐次明亮起来。6点钟，天色已然大亮，师父们宽步列队出了大殿，饭堂的打板声清晰传来。

过堂

僧尼吃饭都叫过堂。看到朋友圏转的习总家族与六祖的渊源，再看街头张贴的丰子恺小画配上行善与仁义的各种内容，感叹国学渐盛。在印度，佛学只是多种教派一种，并不是第一大教派，国际上许多人把佛学的兴盛寄托在中国，中国文化本身是儒释道精神的集大成者，连喝的茶叶都有着铁观音的名号，并且估计喝的人各个教派都有，真正的包容兼蓄。

说到俭，不能不提到佛门的吃饭，在内容上、仪式上皆是恭谨异常，与吝啬无关。有客人看到柜子里放的月饼想尝尝时，师父们很热情大方地连声说吃吧。过堂时师父们排在队伍之前，客人随后等着鱼贯而入，客人座位的抽屉里放了一纸头，上面打印了吃饭时要念的供养偈（诗文），其中“禅悦为食”这句看起来真是让人生悦，内容在早、中饭时有一句不同，比如早饭是“粥有十益”而午饭换成另一句。引磬一敲，领队师父单独出列唱颂两句，而后众师父齐声朗朗唱颂。庄重的仪式让人对食物生出恭谨心，感恩食物与供养的人。佛门讲求以俭惜福，比如弘一法师（李叔同）出家后便是薄粥淡饭，他写史上著名的印光大法师，则是彻底将碗都舔食干净，再加水，再喝掉。再看鼎鼎大名活到一百二十多岁的虚云老和尚，连苦涩的山芋皮都不可以去除的，一日不劳一日不食。

礼毕，摆开碗，师父和义工端了一个个盆来分发，要吃干的，就把筷子全部竖上，带汤水的则又是一种摆法。嫌复杂、学不会的就用摇头摆手来说不。饭堂里只有碗筷轻动的声音，没有呼噜喝汤声，也无人说话，柱子上贴着“止语”二字，饭堂后墙上贴满了红布条，写的是各地捐助供奉的人名。“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就是出家人对世间供养者感恩的写照。

供应的有白粥，有南瓜，有八宝粥，各色素菜豆制品，绍兴豆腐乳或者庙里腌制的小菜。饭后有时发上几样水果，大约是供奉后替下的。据说大慈寺的素食比北京的几处寺庙做的都好吃，惹得大家纷纷开心响应，吃起来果然，素菜居然烧出了味蕾喜欢的各种柔和味道。有一顿吃着像是炸鸡腿似的块块，攒了一个，好吃，白色裹衣上稍洒一点黄色胡萝卜粒配个色，外酥内软，内里是土豆条，原来是上顿没吃完的土豆条，换了花样却更是好样的素材。

桌子上摆的细瓷蓝花碗，景德镇某厂敬奉的。吃完了要自己洗，得留意别打碎了，碎了是要赶紧赔的。再看师父们有的只用自己的陶罐圆钵，约是怕打碎了庙里的东西不好交代。

微信问了虎溪忘尘（法号宗瑞），你们每天都这么过么?“是的，一生如此。”虎溪回答，“这种生活是很清苦的，要有很强的感情信仰才能得以支撑。”虎溪不久前刚从马来西亚回来。看起来二十多岁，她说已经三十多了，大概是清净生活使她保持了年轻与纯态。经书上说，是日已过，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然日日在脚下，不乐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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