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风景

衣服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是女人一道最靓丽的风景，可是这里却有一段属于我的非典型故事。

1

26岁生日的第二天上午10点30分，我又一次走进了市内一家著名医院的整形科，决心做隆胸娇正术。

天意弄人，我有一张雕塑般玲珑精致的秀脸，极具魅力的性感嘴唇，标准一个“迷死人不赔命”。可是一旦解开纽扣，肌肤毕露时我就会无地自容。有哪个女人能接受自己一只乳房比另一只乳房大许多的事实？一个像未发育好的橘子，一个像圆润的柚子，真的是令人难以想象。于是，跟严飞恋爱的两年时间里，我拘谨、保守，像一个古典的女孩。

我记忆犹深。一个周末，严飞带我去效游。感受着绿荫的清凉，野花的芬芳，大自然的静谧让挽着我细腻的手臂的严飞心猿意马，在一处偏僻的一块大岩石旁的草滩上，他紧紧拥住我，我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灼热的气息，不过，就在他的手刚探进我的胸襟，触摸到我那只“柚子”时，我就像被钢针扎了袋子似地心惊肉跳，一刹那，我本能地惊叫一声，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猛地一推，结果，他的头碰到了岩石上，流出了血……

然而，严飞对我极是爱恋，他说我们的前世是牛郎和织女。严飞是城中身家数百万的老板，大我5岁，有自己的贸易公司，生意很红火，他总是对我说：“乔莉，做我的老板娘吧。”我也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与千千万万这个城中的其他未嫁女人一样，就算严飞不钟情于我，我亦会“梦里见他千百度”，更何况，他对我的感情如果汁般，浓、甜。

所以，当严飞掏出一枚晶莹的钻石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我便答应了他的求婚，并决定去医院做隆胸娇正术。我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第一次，与严飞做爱时，我紧张得近乎窒息。严飞以为我是怕疼，温柔地说：“乔莉，女人都有这一次的，我会轻轻的。”忽然，他触及我“橘子”的手僵住了，惊异不已，纳闷地说：“怎么，它们一大一小呢？”他的五官一下子便挪了位，然后，他败下阵来。

那一刻，我窘得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我眼睁睁地看着严飞走出卧室，能做的仅仅是将头转过去，泪如泉涌。之后，我试过再次贴近他，可是每次他的眼角都会不自觉地瞟着我第三颗纽扣下的地方，神色间有掩不住的憎厌。接着，我的所有情趣都会烟消云散。

严飞好几回都温存地劝说我去医院做隆胸娇正术，借助手术来娇正纽扣里这一非典型的风景，不过，我又顾虑重重，害怕手术失败带来的负面影响。

我曾经以为严飞会斩断三千情丝，弃我而去，然而他却对我宠爱有加，我想要的东西他从不吝啬，从不让我失望。他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他没动过感情，他拒绝了别人的追求和亲友的撮合，只因为始终坚信他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我是他今生唯一的爱人。

我心知肚明，严飞想要用他浓浓的爱去融化我对做隆胸娇正术的恐慌心理。

2

我终于走进了医院，咨询做隆胸娇正术的具体情况。然而，节外生枝。在医院里，我遇到了我高中的老同学刘桐安。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已有十余年！寒暄过后，我才知道刘桐安已是该医院整形科的一名副主任医师，妻子是某政府部门一位要人的女儿。他比以前开朗多了。他盯着我笑嘻嘻地说：“你还是那么美。你知道吗？你是我多年暗恋的对象，即使我结婚后，你仍然是一件不可替代的文物，古老而珍贵，无法仿造。”

那天我们谈得很投机，他讲话幽默风趣又情意绵绵，句句都让我着迷。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就不会要求你做隆胸娇正术。因为，爱一个人就应该包容她的瑕疵。”然后，他盯着我的胸襟，仿佛自言自语：“维纳斯没有两只手同样很美，受到全世界男人的倾慕。”

我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刘桐安的话，莫名地，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又去刘桐安那里，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隆胸娇正之心已没有昨日坚决。刘桐安沉静地看着我：“你确信你决定了吗？你要有心理准备，手术后，你的身体可能会出现严重的药物反应，一次次的体内抗药反应，会使你眩晕、呕吐，身体疼痛……”我点点头，复又摇头，再点头。刘桐安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我猜测你一定很矛盾，建议你还是多考虑几天。”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肯赏脸，今晚我想请你吃饭。”

我想委婉地拒绝，话到嘴边却卡了壳。

那天晚上，从酒店出来，已是午夜12点多了。酒不是个好东西，我感觉头晕晕的，沉沉的，找不着北了。我是被刘桐安扶着回了家。他轻轻地捧着我放到床上，接着，似乎是很自然地，他一边说话一边就伸过手来抚摸我，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胸口，最终却敌不过沸腾的情欲，像一只柔软的小羊，毫无气力。我迷迷糊糊听到刘桐安的呓语：“乔莉，我是真的喜欢你，包括你纽扣里这非典型的风景……”我闭着双眼却感觉得出他的怜爱与温柔。我泪流满面，喃喃自语：“如果严飞像你一样，能够接受我的‘橘子’，那该多好啊！”

3

人们常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是的，自从与刘桐安有了那夜的巫山云雨后，我们就常常在一起偷欢。我像一株失水已久的植物突然逢到雨露的滋润，忘情地吮吸着它的甘甜，而我给刘桐安的回报也是时时令他欣喜愉悦。刘桐安值夜班的时间居多，这样，我总是趁深夜人少的时候，像一只发情的猫儿，钻进刘桐安的休息室。

那一段日子我真的快乐极了，再也没有去想过做隆胸娇正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过。严飞对我的爱已完全阻挡不了刘桐安带给我的快乐。严飞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出我的私密，他依然一如既往地，关爱着我。我知道，严飞是我的未婚老公，只要我娇正了纽扣里畸形的风景，他便会大张旗鼓地迎取我，而我便可以成为令许多女人羡慕不已的老板太太。

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种快乐只维持了三个月，一场虚假的地震恍然惊醒了我，我和刘桐安的关系就此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那几天，阴雨连绵。阴雨持续到第五天，晚上10点钟了，下着雨，西边的天空却红霞一片，种种不正常的气象，让两个月之前有过一次4.8级地震经验的许多人，都不禁联想到种种地震的可能，我的心里也忐忑不安。

凌晨时分，就在我枕在刘桐安怀里正沉浸于睡梦中与他的性爱欢愉时，突然，一句又一句嘈杂、恐慌的“有地震发生，大家快起来！”的喊叫声，让我和刘桐安几乎同时惊醒了。我心一沉，跑到窗户旁一看，只见楼下有许多人影在走动……

等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刘桐安居然不见了人影。我顾不上他的消失，撑一把黑伞，急速地跑下楼。路过停车场，我看见刘桐安那辆红色的小轿车不见了。我边跑边打他的手机，刘桐安却给我迎头一棒，他说：“乔莉，我的车没有失窃，我正往家赶。我的妻子从小就是一个娇小姐，我担心她的安危……”我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我记不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我早已像一个没有思维的木头人。我狠狠地将手机扔向了远方。瞬间，黑伞也如一朵野菊花被我茫然地抛在了路边，随之，被风吹得远远的。

我终于明白，我在刘桐安的眼里，原来什么都不是，他对我的温存和甜言蜜语，其实都是虚情假意，他不过是想长时间维持我们的地下情，使他能够拥有一份婚外的激情。对于一个女人，还有什么能比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更令她悲哀、痛心疾首的呢？那一刻，我的心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正在被一把生锈的刀一下一下割着。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雨水洒在脸上我一点也不知觉……

我万念俱灰，不再避地震。我撒开腿发疯般地往家里跑。远远地，我看见严飞燃着一支烟，在楼梯口左右走动。看到我浑身湿漉漉，脸上淌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他一头雾水，抱住我：“乔莉，你到哪里去了？听说可能会发生地震，我马上赶来找你，屋里却空无一人。我打你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急死我了！”“呜……”我终于憋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委屈地大哭起来。严飞紧紧地抱住我，任凭我把眼泪鼻涕揉在他洁白的西服上。

好一会儿，他一边为我擦泪一边说：“乔莉，见到你我悬着的心踏实了下来。别哭了，快进屋洗个澡吧！”

我语无伦次地对他说：“你别进屋了。万一发生了地震……”严飞摇摇头，打断我的话：“我说过，你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不在屋里陪着你呢？！”

我洗完澡出来，严飞握着我的手轻声说：“乔莉，我知道最近因为隆胸的事，你的心情一直不好，如果你真的下不了决心，就不要做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身体上的瑕疵，但我不能对你心理上的阴影也毫不关心，我是希望通过隆胸矫正术，能让你从心底里自信起来。”

我沉默了。一个我以为可以包容的男人，其实只是一个利用我可怜的自尊心来延续暧昧的小人。而我差一点就失去的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想让我重塑自信的人，一个真正全身心爱我的人。

富有戏剧性的是，那一夜，却没有地震发生。

4

我去了市内另一家整形医院做了隆胸娇正术。手术后，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并没有发生什么后遗症。然后，我披上了洁白的婚纱，成了严飞的新娘，成了几百万家产的半个主人。

婚礼那天，我给刘桐安发短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催化，我可能至今还做不了新娘。”刘桐安没有给我回复，我深信他会明白，我已在心里埋葬了他。

然而，每当我抚摸着矫正了的“橘子”时，心里仿佛被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棉絮堵塞着。我删除了纽扣里非典型的风景，但我知道这一生删除不了非典型风景时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