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奎
一
雪落山顶。噶嘛岗一脸苍茫。
是谁在这个黄昏,用满含激情的眼神,把噶嘛岗素描成一幅山水?
落日斜倚山峦,山峦枕着落日冬眠。
日渐清贫的梯田,像故乡干瘪的乳房,喂养怀抱中的村庄。
一片晚霞。跌进我潮湿的眼睛——
照亮村庄的寂寞,照亮我梦里的疼痛。
二
向上,向上——
十万雪花舞蹈,十万青松静默!
一只鹰护守一方土地的清贫。
语言苍白。此时我的叙述,像那块向阳的山坡,只剩下巨大的空白和内心的寂寞。蜿蜒而去的一丝电波,把谁的相思传到山顶?
三
青草摇曳。等待羊群的呼吸,带来温暖。
一条酣眠的河流,掩盖了冬的寒冷,孕育春天的讯息。低矮的灌木表情开始生动。石头的骨骼,被一只刚刚经过的牦牛踩出一道新伤,深深浅浅的蹄印,像一首沉默的诗。
那一株黑刺茕茕孑立,是我前世的影子。
我在想:下一个走过这儿的,会是我梦里的格桑吗?
华锐,华锐
雪花喂养青草,青草喂养牦牛。一群白牦牛从青海的西部驮回一本经卷,卸下三十个字母和一个部落。
华锐。一件破旧的皮袄揣着四千年的时光,揣着英雄的血,落在一段明代的长城。
月亮掉进奶桶,被一个叫卓玛的姑娘捞起,挂在一个茹毛饮血的男人身上。
在一个叫天堂的寺院里,一只羊在灯下的经卷里看见了自己的来世。就是身后的牧羊人,身披羊皮大衣,站在三千米的高度。
谁把一匹汗血宝马,贩卖到唐朝,换回一首边塞诗歌?牦牛骨头,青铜法器,哪一件更像这片草地的名字?
那个清晨
那个清晨,一场雪从月光上落下来。
一个男人带着腰椎的疼痛,带着四十个孩子眼睛灼痛的伤口,逃离了在朗朗书声中醒来的磨脐雪山和一场爱情的幻觉。
我只记得:那个清晨的月光有些模糊,雪花有些模糊。只有小镇亮起的灯光和汽车喇叭的鸣叫是真实的。我住过十年的四楼的那间小屋是真实的,落在眼睛上的那片雪花的冰凉也是真实的。
我不知道:一片雪花落在地上,还能不能还原成天空的一朵云?我也不知道,让我踏上那个清晨积雪的,是不是那些隐藏在我骨头里的那些冲动的文字?
我只知道:那个清晨,一片雪花从月光上落下来,正好落进我缺氧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