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有灵犀

郝天晓

八、告别米城

命运就像一个轮盘，你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失去谁，也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遇见谁，更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转丢了自己。

对若风舞来说，“若兮”这个名字和“若兮”的一切就恍如前世。也许从她离开莫高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若兮”的一切了。

当年若兮被王庭的军队围困在碧海森林，为了保住云珠，她不惜将云珠吞进了肚子。那是一段多么不堪回首的记忆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若兮失去了她浓密的毛发、粗糙的皮肤，但是却给予了她一个全新的人生——她蜕变成了云族人，会飞的云族人。

蜕变之后的若兮不仅成功地逃离了碧海森林，还以“若风舞”的名字开启了她的舞蹈之路。然而，她可以丢掉属于“若兮”的一切，却丢不掉她的弟弟若离。在她的舞技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和追捧的同时，她对若离的思念也越来越甚。他长多高了？他长多大了？他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把蛤蟆变成馒头捉弄路人吗？

可无论她多么思念若离，也只能把这种思念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因为她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不可以和莫高山扯上任何关系。可是在莫高山被烧山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她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偷偷回到了莫高山，可是那里却再也没有她熟悉的一草一木。火灾之后的莫高山一片死寂，她不仅没有找到若离，甚至连一个活着的山鬼都没有见到。她只能捡回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把希望全都放在米城那位会占卜的“神女”身上。只是她没想到，这位“神女”竟然会是碧海森林的灵犀，更没有想到，灵犀会失去她的翅膀和眼睛。

“灵犀公主，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灵犀微微一笑：“这世上已不再有灵犀公主，就像这世上已不再有山鬼若兮。”

若风舞没再继续追问，但她猜得到灵犀所经历的痛苦肯定不在她之下。

灵犀用双手的掌心握住了若风舞带来的那块石头，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了一团团耀眼的火焰。

“怎么样？”若风舞紧张地问道。

灵犀眼睛里的“火焰”熄灭了：“你弟弟还活着。”

“真的吗？那他在哪？”

“不用着急，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不过……”灵犀欲言又止。

若风舞忙问：“不过什么？”

“如果你们相认，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灾难。”

“为什么？”

灵犀把那块石头放进了盒子里：“没有为什么！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为什么！”

相见却不能相认！若风舞痛苦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这是不是上天对自己为了梦想而抛弃弟弟的惩罚呢？

“不认就不认吧！只要他还活着就好。”若风舞的声音呜咽了。

灵犀又何尝不了解若风舞的痛苦，可有些事情就是没有为什么。她知道那一天就快到了，若离会在那一天出现，鬼火会在那一天迎来他生命中的第一个转折点，而她也必须在那一天做个决断。

鬼火丝毫不知道灵犀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折磨，依旧每天和鼠仔开开心心地做生意，开开心心地赚钱，他的理想是成为米城最有钱的商人。殊不知，命运早已给他安排了一个更重要的角色。

时间一天一天逼近了那个临界点，灵犀精心挑选了一些芝麻和糯米，做了一盘芝麻团子，那是鬼火最爱吃的。

晚饭的时候，像灵犀早就料到的那样，鬼火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就像天要塌了似的告诉灵犀——若风舞被人抢走了。

灵犀没有告诉他，抢走若风舞的正是她的亲弟弟若离。她只是安慰了鬼火一番，说只要明天太阳升起，若风舞自然就会回来了。

鬼火这才安心地吃起芝麻团子来，一连吃了三个芝麻团子之后，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芝麻：“百灵鸟，那我就先回去等着天亮了。”

灵犀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把剩下的芝麻团子全都拿走吧！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了。”

鬼火感到很奇怪：“你以后不会再给我做了吗？”

灵犀没说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鬼火的心头，他急忙问道：“百灵鸟，你要离开米城了吗？”

灵犀没有解释，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鬼火解释，便故作神秘地把手指放在了红润的嘴唇上：“嘘——”

虽然灵犀的嘴角微笑着，但是她的心却酸楚得要命。把鬼火打发走之后，她再次拿出了灵犀石。

和之前无数次的占卜结果一样，鬼火将会离开米城去王庭。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王庭，都充满着无数的凶险和变数，甚至无法预知鬼火今后的命运。所以鬼火比她更需要灵犀石，可是要想让鬼火读懂灵犀石，就需要把她所有的灵力都注入到灵犀石里去。

她已经失去了翅膀和眼睛，如果再失去灵力，失去灵犀石，那她将一无所有。可是，她却宁愿用自己的一无所有为鬼火换来生的希望。

注入了灵犀全部灵力的灵犀石被她放进了红木盒子里，她不想让鬼火知道灵犀石对她有多重要。

鬼火再次出现的时候，灵犀故意在盒子里挑挑拣拣，把灵犀石从里面拿了出来。

“这是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灵犀把灵犀石放在了鬼火的手心里。

“临别礼物？”鬼火吃惊极了，“你真的要走吗？”

“要走的不是我。”灵犀停顿了一下，“是你！”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鬼火，我们该走了！”

灵犀知道等在外面的就是要把鬼火带去王庭的使者，但是她只知道这么多，失去了所有的灵力之后，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瞎眼睛女孩。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鬼火低头摸着手里那块滑润的石头，不敢去看灵犀的脸。

“我不知道……”灵犀有点凝噎了。

鬼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竟然还有灵犀不知道的事情。

“鬼火，我们该走了。”使者在帐外不紧不慢地催促着。

“走吧！”灵犀从草席上站了起来，“你手里的这块石头叫灵犀石，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你就问它。”

“知道了！”鬼火紧紧地握住了手心里的灵犀石，“灵犀，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相信我！”

灵犀笑了：“我相信。”

“鬼火，我们……”帐外又传来了月使者的声音。

“我知道了！别催了！”鬼火有点不耐烦了，他转过身子，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听着鬼火离去的声音，灵犀心如刀绞，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还能再见面。

门帘再次掀开的时候，灵犀的心立刻加速跳动起来，她知道来者是谁，因为在把灵犀石交给鬼火之前，她为自己占卜了最后一卦。

那人追问着鬼火的下落，因为没有得到灵犀的答复，他便恼羞成怒地砍碎了灵犀那一块又一块的石头。

石头破裂的声音敲击着灵犀的心，她对自己说，我不哭、不哭，但是两行泪水还是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燕林儿的声音：小云朵，我的小云朵。

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被这个人给夺去的。

“好，我告诉你鬼火在哪，你附耳过来。”灵犀的声音颤抖着。

那人凑了过来：“在哪？”

也许是他太过专注鬼火的去向，也许是他轻视了灵犀的弱小，总之，灵犀手里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就插进了他的胸膛。

虽然灵犀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那对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瞪着那个人：“父王，我为你报仇了。云轩爸爸，我为你报仇了。燕林儿妈妈，我为你报仇了……”

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顺着灵犀的脸颊肆意流淌着。

“风使者，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灵犀猛地拔出匕首。

然而，当她想再插一刀的时候，风使者却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腕：“使者是没有心的！所以，我是不死之身！”

风使者挥手一甩，灵犀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箱子上。箱子被撞翻了，一副白色的翅膀从里面掉落出来。

风使者看看那对翅膀，再看看灵犀，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公主，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传到碧海森林会怎么样？”

是啊，会怎么样？羽浩是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个前朝公主的。

“只要你把鬼火的下落告诉我，我就当作从没见过你。”风使者用剑尖挑起了灵犀的下巴。

让风使者想不到的是，灵犀竟然一把抓住他的剑刃，往自己喉咙处狠命一送。风使者见状，急忙抽回宝剑，但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灵犀的手掌，鲜血流淌下来，把草席染成了猩红的一团。

这个女孩的坚定和果决让风使者相当震惊，他清楚从灵犀这里是什么信息都得不到了，但他却依然不肯放过灵犀。

“你应该很想念碧海森林吧！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送你过去。”

在风使者的安排下，灵犀很快就上路了。她被装在一个木头箱子里，坐着马车一路颠簸着向碧海森林赶去，押车的正是如今已经当上护城队领队的赵子龙。

他特别不好意思地守着箱子外面，不停地和灵犀解释着：“灵犀，不是我想把你关起来，这是风使者的命令。你也知道，使者的命令不能违抗，否则别说是护城队，就连咱们整个米城，他一挥手都能给灭了，所以你千万不要怪我……”

灵犀一直没有说话，她歪躺在箱子里头，突然很想知道自己重新回到碧海森林时，会是一种什么感觉——那里的土还像以前一样松软吗？空气还会像以前一样散发着草香吗？耳边还会响起那熟悉的鸟鸣吗？

突然，一阵马鸣打断了灵犀的思绪。马车猛地一震，装载着灵犀的箱子一下子从马车上翻了下来。灵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的马蹄声、吵嚷声、哀叫声混成了一团。

赵子龙和他的家丁们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那队蒙着黑纱的人马给制服了。不用说，他们是碰上了山贼。

领头的拍了拍那个大木箱：“这里面装的肯定都是金银珠宝。来人，给我打开！”

赵子龙忙上前阻拦：“这里面没有金银珠宝，真的没有。”

领头的一点没客气，一脚就把赵子龙踹倒了。他对着后面一挥手，几名手下上前撬开了木箱。

当山贼们发现木箱里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个小姑娘时，所有人都气得暴跳如雷。

领头的一刀把木箱盖子砍成了两半，指着赵子龙说：“值钱的东西在哪？”

赵子龙吓得魂都快飞了：“这是我们米城的占卜神女，人间万事她无所不知，她就是最值钱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几年前，沙漠之鹰来米城行窃，就是她神机妙算让沙漠之鹰行迹败漏的。从那之后，那个家伙再也没敢来米城。”

“哼哼！”领头的冷笑一声，“我就是沙漠之鹰。”（精彩下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