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雷
韩国丝绸之路项目
2013年10月28日早晨8:25,北京机场,国航CA129正点滑向跑道,呼啸着冲破雾霾,迅速抬升,很快到万米高空的云端,向着东方,平稳飞行。
我受韩国庆尚北道邀请,考察新罗故地,并参加庆尚北道、《庆北时报》主办,韩国海洋科学技术院承办,韩国海洋财团、韩国海洋大学、庆州市协办的“海洋丝绸之路国际学术会议”。
早在“韩流”和“三星”手机流行之前,我对韩国历史和文化就有所了解。韩国在人类文明发展中发挥过巨大作用,它既是陆上丝绸之路最东边的一个重要起点(或曰终点),又是海洋丝绸之路最东边的起点(或曰终点)。作为丝绸之路最东边的活动地域,韩国很早就与中国及其他国家进行物质交流和人员往来。尤其是隋唐以后,与中国一衣带水,联系密切。保存完好的文化遗址和出土文物承载了这些交往过程的多重信息,对考古学研究和拓展现代丝绸之路文化意义重大。慧超、金乔觉、高仙芝等人足迹遍及亚、欧很多地区,在历史天空中划出绚丽多彩的生命轨迹,已然成为东亚与世界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文化符号。慧超留下了堪与《大唐西域记》、《佛国记》相媲美的著作——《往五天竺国传》。金乔觉(又称金和尚、金无相,传说为地藏菩萨化身,故而又名金地藏)入蜀后自开禅宗净众派。高仙芝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军事统帅,他曾率大军两次翻越“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以高超的山地行军艺术闻名于世。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勘察高仙芝行军路线后感叹:“数目不少的军队,行经帕米尔和兴都库什,在历史上以此为第一次,高山插天,又缺乏给养,不知道当时如何维持军队的供应?即令现代的参谋本部,亦将束手无策……中国这一位勇敢的将军,行军所经,惊险困难,比起欧洲名将,从汉尼拔到拿破仑,到苏沃洛夫,他们之越阿尔卑斯山,真不知超过若干倍。”遗憾的是,这位杰出将领在“安史之乱”中被冤杀。如果唐玄宗听从高仙芝建议而不被奸佞谗言迷惑,那么,中唐以后的历史或许就要改写了。
飞机在茫茫云海中从容行进。下边应该是渤海,但被云涛相隔,看不到任何影迹。遥远天际,偶有飞机相向飞行,杳渺如梦幻。历史天空,因缘时会,历朝历代人事或相逢遭遇,或擦肩而过,唯一沟通的媒介,只能是滔滔不绝的文化。或许因为韩国同中国文化的历史渊源,飞向异域他国,我没有丝毫陌生感。
飞机开始下降,道路、水库、楼群、山地,地面景观逐渐清晰。尤其是一丛一丛马群般排列的黛色山岭,如堆如绣,柔和温顺。韩国导演金基德的电影作品东方文化味较浓,我比较关注。2012年11月,在陕西师范大学参加学术会议时曾委托高丽大学郑广薰博士了解金基德近况。郑广薰博士很认真,回国不久即发来邮件,说金基德因为对电影界失望,在一个山村里过起了隐居生活。
这位在韩国颇有争议的导演是否就在这下面某座山中结庐而居?
飞机掠过几片平静海湾,稳稳降落在釜山机场。
前来对接的是中国留学生、韩语翻译王洁。
司机是韩国人,敦厚朴实,文质彬彬。他问我喜欢中餐还是海鲜。我说客随主便。他同王洁商量,决定到大邱广域市用中餐。
韩国高速路也很朴实。釜山的山丘平缓、连绵、随意,被绿树严实包裹,加之通透明亮的阳光抚慰,感觉整个大地都温润如玉。路旁靓丽秋叶偶尔灿然闪现,也属恬静风格。王洁说进到山里还会看到更多更美的秋叶。
“审一叶而知秋,够好了!”我说。
王洁款款介绍韩国文化。她说韩国人重视礼仪,对表情、言语、举止的“管理”比较重视,显得优雅大方。中国留学生到韩国,内心都会悄悄发生变化。漂亮女孩子经过这番“管理”,效果尤为明显。
两小时后,车子到大邱广域市寿城区。司机说这是大邱广域市富人区,相当于首尔江南区。我们在一家中国元素很浓的餐馆用餐。每种菜都味道清淡,一道一道地上,自始至终,无酒,无烟,很享受。国内有不少韩国餐馆,实际上还是中国风味;这家餐馆在白色墙壁上绘制山水画,写书法,刻意营造中国风格,但内涵确实是地地道道的“韩美味”。
韩国司机礼貌周到,待人真诚,细致入微。他再三替我夹菜,这倒挺中国化。
这个过程,我学会了韩国问候语“安宁哈赛哟”(你好)。
餐后,我们赶往庆州市政府。途中,低缓的青山脚下偶尔闪现几处巍然独立的明清时期飞檐建筑,白墙灰瓦,幽静、雅致,与周边环境互相映衬,十分和谐。还瞥见一处出卖瓷缸、瓷坛的小卖场。这些瓷器大概用于腌制韩国人喜爱的泡菜吧。
离开山湾、怀流,穿越田野,进入城区,竟然不拥堵,不喧嚣,不凝滞,就抵达安安静静的庆州市政府,颇感意外。
为拓展丝绸之路文化,庆尚北道成立专门办事机构——韩国丝绸之路项目部,负责人是金南镒先生。2013年7月21~23日,在兰州大学举办的“敦煌和丝绸之路国际学术研讨会”中,我们相识。当时,金南镒先生拿着《丝绸之路》杂志,爱不释手,挚爱之情,溢于言表。他的名片背面印有两匹骆驼图案。开幕式结束,通过翻译,我们站在楼道里交流半个多小时。在新罗故地见面,很高兴。寒暄几句,他就满怀激情介绍韩国丝绸之路项目的主要成果及今后计划。2013年最大成果是,3月21日至4月4日从庆州到西安第一批探险队考察(76人,行程5000公里)和7月17日至8月31日从西安市到伊斯坦布尔的第二批探险队考察(24人,行程1.6万公里)。两批探险队循着新罗人祖先的足迹,耗时两个月,途经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和土耳其,完成了对陆路丝绸之路的激情穿越。他们将于2014年举行“海洋丝绸之路全球大长征”,寻求东西洋各种文化交流、创造性海洋产业发展及海洋民国之根,继承并发扬新罗人海洋探险精神,弘扬开放性与进取性的海洋文化。即将举办的“海洋丝绸之路国际学术会议”就是从学术、科学、安全保障等方面进行论证。
他多次崇敬地提到名僧慧超——那位在漫游和修行中度过一生的新罗人。
介绍完计划及实施情况,金南镒先生陪同我参观他们开展丝绸之路项目的办公室。几位参与这项工作的学者正在紧张工作。因为语言不通,无法随意交流,便从电脑上看他们穿越丝绸之路时拍摄的照片和视频。许多地方熟悉,异常亲切。
他们的文化、热情、问寒问暖的方式,都是很好的桥梁。
之后,金南镒与他的同事们继续投入到繁忙事务中。接下来陪同我的是热爱文化、熟悉文化、言谈举止都洋溢着文化气息的孙文植先生。他本来安排要转几处文化景点,但在宾馆收拾停当,天色已晚,便到一处树林环抱的幽静餐馆吃“参汤鸡”。下了车,孙先生指着夜色笼罩但轮廓分明的山影说:吐含山东山腰上有一处石窟庵,是著名洞窟寺院,刻有各种佛像。它与中国石窟不同,并非开凿而成,乃是制作后镶嵌进山洞。
王洁向我解释清楚后,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用餐时,我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确实有些困难。藏族人喜欢席地而坐。甘肃有些农村至今仍然习惯坐在炕上用餐,盛放饭菜的小方桌也叫“炕桌”。王洁翻译给孙先生。他略显茫然,似乎无法想象“炕”是何种建筑。
孙先生热情、开朗、健谈,滔滔不绝地介绍新罗历史文化,似乎要把这块古老土地上每个文化碎片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他以前学考古专业,现在虽然离开专业,但对文化的热情丝毫不减。他问及几个有关丝绸之路文化交流与传播的问题,我耐心解答。历史上韩半岛与日本交往非常密切,但有些日本学者坚称他们的文化直接来自中国,并不经过韩半岛,这让他纳闷。我想起7月4日在兰州与国际亚细亚民俗学会名誉会长、《丝绸之路》编委陶立璠教授交流时,陶教授说曾在日本参观“红花博物馆”,一眼就认出“红花”竟然是甘肃常见的刺玫花,日本人用这种花制作精细颜料、胭脂膏等。刺玫花最初产地是希腊、罗马,沿丝绸之路东传,翻山越岭,经新疆、甘肃、宁夏、陕西等地,继续向东,一路飘香,最后通过韩国传到日本,落地生根。
日本是孤岛,任何一种文化传到那里后就停滞、沉淀下来。而韩半岛始终随着丝绸之路的脉搏不断跳动,同步发展。
受刺玫花传播路线启发,联想起王洁途中说的“韩国也有很多美丽的樱花”,便问孙先生:“日本樱花,最初会不会从新罗传过去?”
他憨厚地笑笑:“这个假设,日本人肯定不愿接受。”
用餐结束,孙先生提议到咖啡馆里继续聊天。我欣然接受。行驶大约半小时,他请我们下车,指着路边夜色笼罩的工地说:“这里出土过很多新罗文物。”
再走几分钟,到咖啡馆。对面百米外的地方,竟然是长着几棵古树,虽经历千年,但威仪不减的庞大王陵。孙先生打开手机中的文物图片,说这类墓葬结构和形式与斯基泰人极其相似。中国《史记》、《汉书》称斯基泰人为塞种、尖帽塞人或萨迦人,善养马,属南俄草原上印欧语系东伊朗语族,是史载最早的游牧民族,游牧地从俄罗斯东部一直延伸到内蒙古和鄂尔多斯沙漠。
遥远岁月长河中,斯基泰人与新罗人先祖有着怎样的联系?
大家探讨最多的就是这个话题。我们聊得很多,很远,在新罗历史文化中徜徉。
我感慨说:“多年来,这是首次在距古代文化遗址最近的地方喝咖啡。”
“不是距离最近,你就坐在文化的中心!”孙先生微笑说。
古老而鲜活的新罗文化
10月29日,清晨,高丽大学郑广薰博士来访。见面后,我们才弄清他与民族文化研究院院长崔溶澈教授在庆州参加的丝绸之路学术会议是另一个会,与“海洋丝绸之路国际学术会议”无关,他们将于明天下午3点返回首尔。我们为这个小误会畅笑一番,同到现代饭店,拜会崔溶澈教授。
在咖啡厅交谈半小时,喝杯松子酒,告别。
孙文植先生做向导的庆州带文化遗址考察活动正式开始。
新罗文化发源地庆州位于庆尚北道东南庆州盆地中部,四面环山,东有明治山,西有玉女峰、仙绦峰,南有金鳌山,北有金刚山。又有西川、南川、北川三水汇流,环绕城邑,山河壮美。公元前57年,古代新罗王在此建都,历三国鼎立时代、新罗统一全朝鲜时代至923年被高丽所灭,绵延繁荣近千年。记述朝鲜半岛新罗、百济、高句丽三国正史的《三国史记》记载,新罗古都仿造唐长安城而建,昌盛时人口超过百万,是今庆州市总人口的九倍。庆州是韩国、朝鲜半岛历史文化及艺术文物最丰富的地方,被誉为“没有围墙的文化博物馆”——历史遗迹遍布于市区和郊区,星罗棋布,有50多座王陵,有新罗时代外城(山城)、王宫(半月城)及新罗第五代婆娑王所筑的满月城,有曾经举行曲水流觞之宴的离宫旧址,有亚洲最早石建天文台之一的“瞻星台”(7世纪新罗时代善德女王所建,用365块石头建成高9米观测塔,利用底部水镜观测天文),有文武王所建水湖枣雁鸭池(出土过很多文物),有受隋朝影响雕刻的三体石佛,还有芬皇寺、皇龙寺遗址、金庾信将军墓、良洞村、佛国寺、石窟庵、鸡林、石冰库等历史文化遗址,即便走马观花,短期内也根本无法全部观瞻完。
孙先生选择最合理路线,争取让我多看几处文化遗址。
首先是静卧于庆州市江西面六通里的兴德王陵。汽车在天然“氧吧”中行驶,丝毫不觉得乏味。山间秋叶色彩斑斓,令人陶醉。路边常常有喜鹊悠然飞翔,欢快叫唤,声音与甘肃兰州、白银、古浪、民勤等地同类一样,听不出方言障碍。
走一阵,孙先生指着路牌说:“这是标示通往李彦迪家乡良洞村的。”
李彦迪是朝鲜时期李朝哲学家,字复古,号晦斋、紫溪翁,他非常崇拜朱熹,1530年任司谏期间受排斥,在庆州紫玉山隐居七年,从事理学研究。1537年出仕,10年后,又被流放江界,直至逝世。李彦迪著《晦斋集》13卷,哲学代表作有《书忘斋忘机堂无极太极说后》、《答忘记堂书》、《大学章句补遗》、《中庸经衍义》、《求仁录》、《奉先杂义》等。
宋明理学传播到韩国,并且影响如此之大,以前竟然不知道,惭愧啊。
汽车穿过一片静谧田野,到达兴德王陵区。阳光明媚,天气晴朗,远山温润,近林清幽,烘托王陵之肃穆气氛。平缓山坡上,松林苍翠,古意盎然。松树香气清新,滋润心肺。我们怀着崇敬心情,瞻仰王陵。松林尽头,豁然开朗,朴素简约的兴德王陵出现。通向陵墓的神道满地绿茵,两边松树整齐如新。守卫神道的是两对站立翁仲,一对武官,一对文官。武官石像竟然是身材魁梧、相貌威严、大眼阔脸、八字胡须的西域人形象!我推测其原型是粟特人。孙先生说,曾有中亚游客来此,也认定是他们的先祖相貌特征。兴德王用外族武将为自己守灵,思想解放,胸怀开阔。也正是这种精神气质,才能促进物质文化交流。据说中国茶叶是兴德王执政时传入的。《三国史记》记载:“大廉以使臣身份去中国后,回来时带了茶种,大王命其种到智异山。茶从圣德王时期开始就有,但直到此时才盛行起来。”
基于对兴德王的崇敬,大家在翁仲像前流连忘返,探究品评。翁仲原指匈奴人祭天神像,但历史上确有其人。翁仲原名阮翁仲,勇猛超常,将兵守临洮,威震匈奴。翁仲死后,秦始皇铸其铜像,置于咸阳宫司马门外,称 “金人”、“铜人”、“金狄”、“长狄”、“遐狄”。其后,人们把立于宫阙庙堂和陵墓前的铜人或石人称为“翁仲”。再后来,又专指陵墓前及神道两侧的文武官员石像。翁仲石像从匈奴到秦汉、到唐朝,再到新罗,分明是一条穿越历史、跨越民族的文化交流之路。
我们踏着柔软草地,躬身前行,一步步,到达封土堆。兴德王陵状若馒头,圆形,以石为基,有围栏。护石围绕一周,雕刻着牛、虎、蛇、猴、兔等十二支神像,虽经受1200年风风雨雨,但依然栩栩如生,憨态可掬,仿佛沧桑岁月没有在它们的心灵中留下任何痕迹。这些可爱的神灵与翁仲石像、松树、鸟鹊、白云、阳光一起,默默陪伴兴德王及王妃章合夫人,不舍昼夜。据说,兴德王登基后第一年,王妃与世长辞,兴德王悲痛不已。11年后,他辞世后与章合夫人合葬。另据《三国遗事》记载,兴德王曾养过一对鸳鸯,母鸳鸯因病死去。兴德王将镜子放入鸟笼,希望它借己形象忆“亡妻”。公鸳鸯却误以为镜中影像是母鸳鸯,拼命叩啄,最终死亡。这段悲情故事让人动容。
正惬意享受王陵区的恬淡幽静,忽然,一头小鹿从左边松林中跃出,蹦蹦跳跳,跑过山地草坪,进入右边松林。我们内心更加欣悦。
王陵左侧百米外,原有大碑,遭毁,现存一些碎片,据此确定陵墓主人。碑碎了,赑屃仍然忠心耿耿地趴伏。这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元素。中国古代传说龙生九子,赑屃是老六,又名霸下、龟趺,力大可驮负山岳,多为石碑、墓碑下装饰座兽。中国大陆,这种座兽驮负的巨碑并不鲜见,而在距长安5000公里外的庆州出现,令人惊叹。
接下来,参观东国大学博物馆。东国大学由佛僧初创,有100多年历史,总部设在首尔,庆州是分校。在校学生都得选修佛教方面的课程。
到达时,正逢课间,学生个个朝气蓬勃,精神饱满,快乐并明媚着。
汽车一直开到博物馆大楼前,竟然没有门卫或保安,也看不到围墙。博物馆负责人李东宪先生迎接。我们到接待室座谈,获赠三本考古文物方面的书。之后到展室参观。进大门,一扇扇古老文化的窗户在这现代文明高度发达的城市中心陆续打开,大家尽情享受古新罗人在庆州创造的东方文化饕餮盛宴。鸭形土器、骨壶、土偶、莲花纹瓦当、鬼面瓦、塔像文砖、平瓦当上的万历四十年铭文、金铜佛像、金铜菩萨像、石造罗汉像、蜡石制十二支像片、壁画、蜡石制舍利壶、铜镜、龙钮、华严经石碑残片、文武大王陵碑石残片等等,每一物件都是一部绵长历史,每一形态都是一段美丽生动的文化交融故事。我深深感到,对于丰厚的艺术和思想而言,即便文字能够做到像赑屃那样善于驮负,即便洋洋洒洒地书写历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无法触及到每个细致入微的层面。
没想到,韩国竟有如此灿烂辉煌的古代文化艺术。我在惊叹中浏览,在浏览中惊叹。孙先生见我如此真实地陶醉,浑身上下都流溢出油然而生的“民族自豪感”。他对文化的挚爱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位正直善良的中国学者。
参观完博物馆,将近1点钟(韩国比北京时间快一小时)。李东宪先生受邀与我们一同到附近的谷食店用餐。这家餐馆大门两边贴有对联:“立春大吉,建阳多庆。”里面陈设简朴,极富生活气息,半块笑脸雕塑,一串红绿辣椒,不知名的干花,中国书法作品“龙”,随意布置。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配菜多是韩国风味泡菜,主食是一大碗面。此前,我以为兰州牛大碗独霸天下,端起这个碗,觉得更像小盆子,称为“碗”都屈才了。
用过餐,告别李东宪先生,马不停蹄,匆匆前往坐落在庆州南部的圣德王陵。道路两边,近处是农田,远处是披满华丽秋装的山,随心所欲,自然开合,有诗意,有禅意,有古意,城市化痕迹被消解得干干净净。
圣德王陵主人是新罗第38代元圣王金敬信(785~798)。新罗从第13代国王味邹王开始,绝大部分国王都是金氏。据传,庆州金氏始祖阏智诞生于鸡林。新罗脱解王时代,瓠公在一片叫始林、鸠林的树林听到鸡啼,走近,看到一只金柜挂在树枝上,立即向皇上报告。皇上取下金柜,打开盖子,里面有个姓金的小孩,便为他取名金阏智,树林也改称鸡林。历朝历代,鸡林备受重视,现在成了游览胜地。
圣德王当政时实行“读书出身科制度”选用人才,很有作为。圣德王驾崩下葬,地下有水,棺材只好挂着,因此王陵又称 “挂陵”。挂陵,规模大于兴德王,中间的松软草地带延展到陵墓封土处,两边是松林、华表石、文武翁仲像、石狮子等。
武人石像也属西域人形象。
陵墓封土外的面石上,依然是十二支神像,护卫一周。十二支(地支)是记录时间和方位的神灵,在统一新罗时期由中国传入,最初以土偶陪葬品形式出现,此后慢慢演变为陵墓的守护神,也是佛塔、浮屠、石灯等佛教艺术中阳面雕刻的主要内容。
与圣德王陵毗邻的是九政里方形坟,坐落在大德山南侧丘陵末端平地上。南侧墓门敞开着,我同王洁沿渠道爬行,进两三米,有双石门扉,里面是石室,西侧是放置遗体和薄木板的石台,外侧下部也有刻着十二支神像的护石。据说,角落原本有刻着武人像和狮子像之石柱,已移往国立庆州博物馆展览。
这座坟的主人至今未考证出来。它距离圣德王陵非常近,是不是被允许陪葬的功勋卓著的文臣或武将?
国立庆州博物馆
国立庆州博物馆由考古馆、美术馆、雁鸭池馆和室外展览四部分组成,是仅次于汉城国立博物馆的高水平博物馆。它毗邻新罗皇室墓葬群、瞻星台、庆州月城,成立于1945年,初为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庆州分部,以后不断扩建,1975年升级为国立庆州博物馆,主要展出史前时代、古新罗、伽倻文化圈到统一新罗时代的各种文化遗产。
抵达博物馆,正逢庆州中、小学生被老师引导着在露天石雕像前参观学习。孩子们天真烂漫,欢声笑语,为沉重丰厚的历史氛围中平添许多生机。
我们首先拜谒馆外的圣德大王神钟。这尊大钟用青铜铸造,高3.36米,重23吨。为保护神钟,没有安置撞钟的古木,只是播放古拙苍凉、浑厚深沉的钟声录音。传说,当年铸钟时曾将一名9岁女童作为祭品,铸成后发出“爱米莱”的声音(韩语,妈妈),故又称“爱米莱钟”。钟体上有铭文和手持香炉的飞天像。飞天构图、形象几近敦煌壁画中的唐代飞天,明显不同处是敦煌飞天多自由舞蹈状,而钟体飞天却呈跪姿,由此可见圣德大王心心念念欲往极乐世界的愿望是多么深切,多么虔诚。
这时,孙先生接到电话,说著名文化学者、韩国文明交流研究所社团法人、韩国檀国大学史学科郑守一教授从首尔到庆州了,他要去迎接。我和王洁在馆外绿地休息,等候。几位活泼可爱的小女生以神钟为背景,摆出千手观音舞蹈造型,拍照。周边鸟雀欢飞鸣叫,分享这历史与现实交融的美景。一只蜻蜓寻寻觅觅,轻盈地落在石佛、石塔之类雕塑物上,似乎也在好奇地叩问历史谜团。
不大工夫,孙先生陪伴郑守一教授来了。郑教授是朝鲜族,曾在中国生活过30多年,交流很方便。“乐莫乐兮新相知。”我们一起参观,随时讨论。
考古馆展出的文物把庆州历史上溯到54~56万年以前的石器时代。最具代表性的是蔚山细竹里贝塚、庆州隍城洞、庆州下西里和蔚珍厚浦里遗迹,出土了用岩石、鹰翅骨加工而成的鱼叉,以及陶器、石器、饰物、岩画等,还有青铜器、铁器、项链等文物。它们延续了古老的历史文化,并且随着人类文明长河的波浪不断向前推进,公元前57年,新罗建国。以后,又陆续兼并伽倻、百济和高句丽等国,完成统一大业,进入全面繁荣期。中国崇尚玉,而新罗推崇黄金,素有“黄金之国”美称。天马冢、98号古墓出土的新罗金皇冠、金制冠帽、蝴蝶状冠饰物、腰带等金器体现了新罗人的非凡智慧和卓越技艺。与胸饰、项链、垂饰搭配的饰品中,常常可见一种造型像鱼的弯钩形状物件,韩国民间称作“曲鱼” 、“曲玉”,学术界则叫“勾玉”。 勾玉虽然以玉为名,但制作材料除了玉,还有玻璃、水晶、金、石或烤制的黏土。勾玉流行于韩国、朝鲜、日本一带,虽然距离红山文化盛行地很近,但易华先生认为渊源上可能与遥远的库尔干土丘墓有关联。
天马冢出土的金器、玻璃盏和大量勾玉似乎幽幽诉说遥远岁月里,新罗经过海上丝绸之路与西方世界交流的传奇故事。
郑守一教授介绍,韩半岛通过海路与南方海路沿岸地区间的交流遗迹非常多,至今存在着一些语言学“活化石”。百年前,美国传教士豪末·赫尔波特就提出此问题,却没有引起学术界足够重视。前不久,郑教授与其他学者到南印度和斯里兰卡调查,发现韩语与泰米尔语发音、语意相同的词竟达500多个。这肯定不是偶然巧合。
展品中,除了十二支神面石像,还有以其为表现题材的青铜秤砣、蜡石像、石雕像、泥塑像、青铜像等,都是人身“支”首,有的精巧华丽,有的细节逼真,有的神情生动,有的简洁朴拙,它们从不同角度折射出古代新罗人的审美情趣和生活态度。
考古馆中,特别设立菊隐纪念厅。菊隐是李养璩雅号,他把毕生收藏的文物全部捐献给庆州博物馆。其藏品以体现三国时期骑马武士风貌的骑马武士角杯、出土地明确的成套青铜器、反映对日交流的母子曲玉、形态多样的瓦范、带有铭文的舍利容器等文物为代表。有一串玉项链,极似甘肃常见的齐家玉。但隔着玻璃,无法细看。如果这串项链能够证明是齐家玉,而且出自蔚山,那么,叶舒宪、古方、叶茂林、易华等学者苦苦追寻的玉石之路就从陕西榆林石茆沿着鸡林路一直延伸到庆州,或者经山东,从海路到达韩国。
佛教美术厅文物中,不管是形制独特的砖石塔、土塔、舍利供养容器,还是绿松石、玛瑙、玻璃珠、水晶石、玉珠、海螺、金银器之类供养品,抑或用汉文书写的塔志碑,都呈现出韩民族文化的包容性和佛教艺术的繁盛。三国时期的新罗屋瓦也独具特色,有莲花纹、宝相花纹、唐草纹、人面纹、迦陵频加纹、麒麟纹、龙纹等。莲花纹在表现形式和雕刻手法上各不相同。庆州灵庙寺遗址出土的人面纹表情安静,面带微笑,使人联想到希腊、罗马的健美雕塑。迦陵频加纹则一点都不陌生,是敦煌壁画中的常见题材。
佛教艺术第二展厅中大多陈列金铜佛像、石雕佛像、摩崖佛像、十一面观音菩萨像、明活山城筑城碑、北汉山真兴王巡守碑、壬申誓记石、意次顿殉教碑等雕塑。石刻艺术品手法朴拙,技艺高超,温润而不失大气,含蓄却不觉拘谨,它们组成强大的石雕艺术阵容,彰显着新罗时期人们的审美能力和辉煌成就,也透露出那个王朝之所以强盛、繁华的历史密码。
近年,有学者研究证实,陕西兵马俑曾受古代“韩流”影响。韩国金安顺历史咨询机构东亚史学研究专员薛和宏认为,中国先秦时期,韩半岛汉江下游的马韩已流传有类似兵马俑的人偶制作技术。公元前210年,秦王付重金让马韩开国大郡安排4000余手工精湛的艺人赴秦烧制人偶。根据协议,半数产品要运回本土,以庆祝马韩对辰韩的庆州大捷。秦王统一六国,这部分人偶被秦国占用。韩国瓮器民俗博物馆马韩士兵人偶与兵马俑的制作风格、人物形态等特征有相似乃至相同之处,极有可能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倘若有更多的证据能支持此观点,那么,这种制作技术会不会对中国汉朝开始兴盛的石雕艺术也产生过影响?
我们在每一件文物前都驻足许久,不忍离开。不知不觉,闭馆时间到了。大家抓住最后一段时间,匆匆浏览,“狼吞虎咽”般地狂扫,勉强为本次参观划上一个顿号。
出展厅,夜色微茫,寒气袭人。走在静谧的路上,内心充实,愉悦。
这种文化大餐,太珍贵了!
晚上,金南镒先生在一家雅致的餐馆举行小酒会。参加者除了郑守一教授,崇实大学名誉教授、张保皋研究会会长、主攻中国历史的金文经教授等人文领域专家学者外,还有东海研究所所长金东成先生、国立韩国海洋大学校教授兼国际海洋问题研究所所长郑文殊先生等自然科学领域的学者。
两月来一直与我保持联系的田有珍女士也相见了。
大家坐在榻榻米上,畅所欲言。金南镒身材清瘦,但激情充沛,兴致勃勃地述说2013年七八月两支探险队穿越陆上丝绸之路的种种见闻和经历。尽管我听不懂韩语,还是被他们的情绪感染。觉得我有兴趣或重要地方,田有珍女士便耐心地翻译过来。
席间,上了盛在瓦钵中的韩国米酒,用碗喝。听说只有5°,每次我都一饮而尽。
田有珍女士关切地说:“后劲挺大的,你怎么样?”
郑守一教授却微笑着,以赞赏的目光打量我,并不断邀请我碰杯(碗)。
散席后,大家在院子里合影留念。金南镒倡导大家喊口号,并且将拳头紧握胸前,齐声喊:“Fighting!”(加油)。这个动作与西域武官翁仲几乎完全相同。韩国人待客彬彬有礼,含而不露,却在雕刻护卫王陵的翁仲像时,创造性地让他们一只手握兵器,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头微微一歪,仿佛对历史长河中的跋涉者喊道:“Fighting!”
古代新罗雕刻艺术家借用西域人形象表达民族精神,或许,这才是文化交流的本质特征。
夜色稀薄,天气很凉,内心却热乎乎的,为韩国人对文化的尊重和用心。天地之大,还有什么比齐心协力为共同的高尚目标奋斗更有意义?
山的坚韧,海的开阔
前两天接地气,接人气,看博物馆,对韩半岛通过陆路、海路与世界的历史状况有了感性认识。以前掌握的一些相关文献知识也在它们的故土复活了,鲜活了。
这是一次难得的跨国田野考察。
10月30日,“海洋丝绸之路国际学术会议”在庆州希尔顿酒店举行。
庆尚北道行政副知事朱洛荣先生、庆尚北道丝绸之路事业推进部总括企划首席处长金日焕先生、韩东大学空间环境工学部教授李大俊、庆尚北道丝绸之路事业推进部探险队运营首席处长金惠麟先生、东海研究所所长金东成先生、建筑学专家裴奎星等先生陆续到达。儒雅的朱洛荣先生同我交换名片后,说:“我是朱熹的后代。”
参加会议的还有其他大学教授、学生150人左右。
学术会议准时开始,内容分为开幕式、政策发言、主题发言和综合讨论。
先是庆尚北道行政副知事朱洛荣先生致开幕词,然后是金文经等教授发表演讲。
韩国学术会议组织得非常严谨,每个环节都很细致。学者发表演讲,都严格遵守时间。田有珍女士一丝不苟地翻译。在她帮助下,我听了韩国学者的报告《从文物看史前时代的韩日文化交流》、《海洋丝绸之路的交流港口》(韩国东南亚大研究所洪喜俊教授)、《张保皋与亚洲的海上交易》(李有珍教授)、《海上丝绸之路与东海:历史与未来》(岭南大学独岛研究所裴桂成)、《慧超看的印度与中央亚西亚》、《推进海洋丝绸之路的海洋文化史的意义》、《张保皋船团的海上活动与交易》、《通过张保皋原船舶的新罗船复原事例》、《为确保海洋丝绸之路探险船舶的安全性的提案》、《根据古代气候与海流,研究海洋丝绸之路探险航路》、《在海洋丝绸之路探险上,海洋科学的活用》等。
尽管田有珍非常敬业,仍然赶不上学者发言速度。即便如此,我还是了解到一些新的历史文化交流知识,得到很多启发。例如,通过李有珍教授演讲的《张保皋与亚洲的海上交易》,我首次了解到这位对海上贸易做出重大贡献的将军。张保皋,790年生于新罗,好武术,善水性。807年与好友郑年入唐参加武宁军,屡建战功,819年擢迁至武宁军小将。824年在赤山(今石岛湾)建立赤山法华院。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新罗人在这里集聚,载歌载舞,欢度节日,赤山法华院遂成为新罗人文化活动中心和往返大唐的驿站。日本国佛教天台宗高僧圆仁随遣唐使滕原常嗣一行西渡求法,先后三次客居法华院,得到当地官吏、居民和法华院僧侣资助,再往五台山、长安等地求法巡礼。圆仁归国后,为感谢赤山人民的情意,让弟子在日本京都小野山以赤山为名修建赤山禅院。他还编著《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使赤山法华院名扬海内外。
张保皋转战十几年,所见“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他忿然不平,决心回国荡平日本海盗。828年,张保皋回到新罗,奏请兴德王批准,清海镇成立大本营,招募1万岛民组成军队,荡平多股日本海盗。他又组建庞大船队往返新罗、中国、日本,进行海运和商业贸易,并在莞岛象皇峰、济州岛河源洞建法华院,与山东半岛赤山法华院互为海运贸易联络点,形成以清海镇为大本营,以赤山(荣成石岛镇)、登州(山东蓬莱)、莱州(山东莱州)、泗州(安徽泗县)、楚州(江苏淮安)、扬州(江苏扬州)、明州(浙江宁波)、泉州(福建泉州)及日本九州为基点的海运商业贸易网络。新罗入唐经商、求学、从业、居留的人迅速增多,仅赤山一带就有10多个新罗村。从赤山到文登、 牟平、 登州、 青州、 临淄、长山等地沿途有许多专为新罗人提供服务的新罗院。
张保皋掌握东亚海上贸易,是韩国历史上杰出的开展海外经营的伟人。不幸的是,他被迫卷入新罗王室内部纷争,于841年被杀。张保皋和高仙芝,一个在晚唐,一个在盛唐,一个在东海,一个在西域,遥相呼应,以武功立身,都在世界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都以悲剧形式拉上生命帷幕,让人叹惋。张保皋被韩国人奉为民族英雄,而高仙芝则少有人提起,这与他们活动的地域及其影响有关。
学者们提到的另一位重要历史人物是新罗僧人慧超。慧超大约出生在700年,723~727年前往五印度诸国巡礼,先后到东印度、中印度、南印度、西印度、北印度,再经波斯、阿富汗、帕米尔、喀什、龟兹、焉耆返回长安,著有《往五天竺国传》,记录从中国去古印度探求圣迹所经历国家、地区、城邦以及中国西北地理、宗教信仰、佛教流传情况及风土习俗等。原书三卷,已佚。慧琳所著《一切经音义》中有摘录。1908年,伯希和在敦煌藏经洞发现唐人节录的 一卷本,并附有五言汉诗三首。此传残卷发现后,引起学界重视,纷纷考证、笺释、翻译。
此前,金南镒、郑守一等先生也多次提到过慧超。29日夜晚,郑守一教授看我的小说《敦煌·六千大地或者更远》、《敦煌遗书》,到次日凌晨3点。开会前,他问我:“为什么没有写到慧超和《往五天竺国传》?”
我如实回答:“在中国,《大唐西域记》的影响确实比《往五天竺国传》要大。而且,斯坦因最崇拜的两个人是玄奘和高仙芝。而《敦煌遗书》的主要人物是斯坦因。”
郑守一先生沉默片刻,诚恳地对我说,如果中国发现《往五天竺国传》全卷,一定告诉他。但愿中国学术界能够早日慰藉这位韩国老学者的殷切心愿。
人文学者演讲完之后,自然科学研究领域学者发言。他们对考察船性能、排水量等进行论证,甚至涉及“遇到海盗如何应对”这类严肃命题。
比较有趣的是,人文学者希望能驾驶新罗时代的帆船出航,那样更真实,更有意义。而科学家们则认为安全是第一要素。对我而言,首次如此深入地接触到海洋丝绸之路,无疑是一次饕餮大宴。开会间隙,我在接受《庆北日报》记者金吉泰和《韩国日报》记者全俊虎采访时,表达感受:
第一,韩国是丝绸之路最东边的起点。不能把丝绸之路的起点定位西安、洛阳等少数地区,那样不符合历史事实。
第二,韩国曾是中国与日本交往中的一个重要途经地。
第三,韩国与中国有着广泛而长久的交流历史,而且,这个历史可以延伸到史前。
第四,韩国出土了造型优美、数目可观的玻璃杯,这证明韩国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与世界直接进行交流。
第五,佛教文化通过陆上和海上丝绸之路传到韩国后,又有新的发展和变化。
第六,这是一次跨学科、跨领域、跨国际的学术会议,为海洋丝绸之路、陆上丝绸之路向未来拓展奠定了基础。
当记者要我对韩国发展丝绸之路文化提出建议时,我说,韩国深厚的历史文化有待进一步研究、挖掘、弘扬,韩半岛的考古发现、历史文献、学术成果、民间文学要向世界介绍,让人类共享韩国古代文明。希望中、韩之间开展多层次、多元化的交流,在考古考察、学术研究、文学艺术、影视动漫等领域开展交流与合作,共同打造新时代的、富有历史新内涵的丝绸之路。
学术会最后讨论部分,有两位学者向我提问,我也围绕这些观点做了回答。
扎扎实实的会议结束后,晚宴中,同桌有位建筑学家。他在蔚山设计过一个足球场,目前正在建造一座半地下教堂。
我说:“优秀的建筑学家首先是一位艺术家。”
建筑学家笑了,连声用汉语说谢谢。他可能不知道,说这句话时,我想到了韩半岛丰厚的文化积淀,想到了那些活灵活现,将生活气息与艺术风格完美结合的翁仲、雕塑、装饰、配件、屋宇等。一个民族,不管她的人数多少,也不管她拥有多大的国土面积,只要创造出有益于人类的文化,就足够强大了。
心灵的强大,文化的强大,才是真正的、永恒的强大!
丝绸之路2014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