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龙 雅谈汉唐乐舞的复原

2013-12-29 00:00:00
凤凰生活 2013年10期

可能很多人是因张晓龙在《甄嬛传》中出演了“温太医”而注意到他,他不仅只是个演员,他还是《甄嬛传》、《满城尽带黄金甲》、《孔子》、《赤壁》、《花木兰》等影视作品的幕后礼仪指导,张晓龙现为中戏表演系副教授,主要担任形体课程中的中国代表性舞蹈与古代礼仪部分的教学。本期我们就邀请张晓龙带领我们领略中国汉唐舞蹈的典雅魅力。

谈及中国代表性舞蹈,张晓龙则首推盛行于汉唐的乐舞百戏,他认为其对后世舞蹈影响非常深远,无论从服装、音乐、主题、舞姿等方面都在现今的古典舞、民族民间舞编排中留下痕迹,在各地出土的画像砖、壁画等,还有古代典籍中便能寻其踪迹。虽然我们已远离汉唐时期,但在汉唐古典舞复原晚会《寻根述祖谱华风》中,能看得出大家对于追寻中国古典舞蹈的专注力。张晓龙教会了我们看的不仅是表演,还要理解舞蹈表演背后的文化历史意义。

追溯 汉唐的乐舞精华

P:可否简单地谈一下古代乐舞与百戏的区别与联系?

张晓龙:先秦以前,乐舞、百戏,应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两者间的关系密不可分,或能互通。乐舞更重视形体表现和音乐的契合以及动作的优美,如“苏莫遮”为名的浑脱舞队等;百戏则倾向杂耍游戏,如掷丸、走索等,更重视技巧的展示。

而《寻根述祖谱华风》这台舞会的编者很好地处理了乐舞与百戏的痕迹,如《楚腰》一舞与柔术有着明显的联系,《抢鼓》里两位男舞者一上场的相互技艺的比试就有角抵的影子。其中《楚腰》、《抢鼓》、《小胡旋》等舞,不仅具有审美价值,而且文献价值也很高,看得出编者对这些舞蹈做了深入细致的考证。

P:在《寻根述祖谱华风》中,可以观赏到汉唐乐舞中的什么特点?

张晓龙:在《抢鼓》、《小胡旋》中,可以看出踏鼓踏盘的游戏特质。踏鼓踏盘在汉代乐舞中十分流行,踏鼓的解释比较统一,而踏盘则有一些不同的解释,《汉语大词典》中“踏鼓”一条释为:古时歌舞,著革履踏行鼓上,谓之踏鼓。而踏鼓除了用于足下蹈之为节的功能,还有如清人陈元龙于《格致镜原》中记载的用手足同时所为的方式。因此现在人们了解的踏鼓踏盘都是踩于足下,但还有一种以手弹击玉盘为节的盘舞,唐白居易原本、宋孔傅续撰《白孔六帖》卷十三说:“鼓盘而舞……越俗饮古盘以为乐,取大素圜盘,以广尺五六者,抱以著腹,以右手五指更弹之,以为节,舞者应盘而舞。”

P:要再现汉唐古典乐舞,除了要遵循传统,是否能有创新之处?

张晓龙:《抢鼓》之名,或为编者另起,未见典籍,是编者的一个大胆的改革,如此一改,一字之差,立刻增加了该舞蹈的游戏成分,以踏鼓踏盘为该舞蹈的基本表现手段,以“抢”作为它的主题,初始为两名男子互相竞技,后来加入了两名女子,男子间的竞技变成了对女子的炫耀,但女子似乎并不领情,于是,两男和两女进行“抢鼓”的竞技游戏。

《小胡旋》的名字也应为编者另起,胡旋在典籍中的记载,向来有两种说法,一种偏向乐舞,一种偏向百戏,《四库全书》经部、乐类、《乐书》卷一百七十三载文:“骨鹿舞、胡旋舞,《乐府杂录》曰:舞有骨鹿舞、胡旋舞,俱于一小圆毯上,纵横腾踏,两足不离毯上,奇妙若此!皆夷舞也。”但在清代的《御制律吕正义后编》卷八十四中又说道:“新志独于此部失载乐器及舞人之数,其曰:胡旋舞亦与旧志双舞之说不同,旧志康国舞曰胡旋,然又不云立毯上也。”这表明舞蹈中的胡旋并不一定要立于球上,舞者立于球上,需要不停地调节重心来寻找平衡,因此更能体现“旋”的特点,但这明显近于杂技百戏,在舞姿的优美上是不会太讲究的。古人对胡旋舞最简单的定义来自宋代钱易撰《南部新书》卷六:“天宝末,康居国献胡旋女,盖左旋右转之舞也。”这句话简单明了地概述了胡旋舞的来历。

延伸 历史的优美境遇

P:中国的古典舞似乎除了舞蹈本身之外,还有其他关联的配套因素?

张晓龙:是的,《楚腰》就有宴乐舞的特点。“楚腰”在古时的宫廷与民间都曾盛行,在我国汉画像石、壁画及古代造型艺术中存在着许多“翘袖折腰”的舞姿形象。在汉乐府中记载着“亢袖起舞,奋袖低昂,顿足起舞,连臂踏地”的形象描述,不禁让人浮想翩翩。《楚腰》是典型意义上的中国古代舞蹈的现代诠释,重现了中国古代楚地特有的舞蹈形态与风味。

《楚腰》包含有古代宴乐舞的一般特点:1.与酒有关。元人周伯琦撰《近光集》中录诗云:“相国秉周礼,张宴欲磬欢,款言劳行李,远自青云端,琼浆湛百壶,珍膳罗千盘,楚腰翻紫燕,越蛾唳青鸾,笙箫既遁奏,丝桐亦纷弹,乱以大国歌,雄浑天宇宽,莺雀啅檐栊,鱼龙振波澜,意深醉不辞,仪具乐已殚……”2.与妓有关:明冯惟《古诗纪》卷一录诗云:“和夜听妓声,烛华似明月,鬟影胜飞桥。妓儿齐郑乐,争姸学楚腰。新歌自作曲,旧瑟不须调。众中俱不笑,座上莫相撩。”3.与歌有关,《广群方谱》中有一首刘方平的《采莲歌》:“落日晴江里,荆歌艳楚腰。采莲从小惯,十五即乘潮。”

P:你在观赏《楚腰》时,有什么样的感受?

张晓龙:对《楚腰》的复原,体现了创作者在浓厚的文化背景的支撑下,从现代人对历史思考、追寻的视角,审视传统的文化精神,仿古而不泥古,创新而不媚俗。就中国古典舞的形态而言,在仿古或创新的中国古典舞如《霓裳》、《飞天》、《踏歌》等作品中,总有些完全相同或相似的东西贯穿于创作活动中,即以一种实现虚与实相统一的手段,追求完满的舞蹈境界,《楚腰》亦如此。创作者紧紧抓住楚舞翘袖折腰的形态特点,突出女子舞蹈腰部的动态、美感,将历史与现实、形态与意境这两对相生相对的楚舞,让人不知到底身在何处,仿佛漫长的历史的文化苦旅,在这一刻已是苦尽甘来。

P:中国古典舞延续至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张晓龙:中国古典舞在中国古典美学要求下,从“气韵生动”到“意境”、“意象”,无不遵循历史与传统的演进。《楚腰》在古典美学的虚实论的美学标准的要求下,也达到了艺术虚实统一的境界。在创作中,以有限的形态创造无限的意境;在审美上也对应着虚静的审美心态,观者不能不以一种澄明的审美心态去体悟舞蹈的最高境界。《楚腰》不仅属于古人、属于今人、属于舞蹈、属于艺术,更属于人们内心深处对美、对中国古代文明的缅怀与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