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儿用飞翔解渴（外九首）

付显武

旷野腾不出阴凉的下午

天到底是空了

天高云淡

空是鸟儿的渴

旷野嗖地腾出一只鸟儿，让它在飞离前

渴得无法忍受

忧伤向内心里弥漫

风吹草动，草一动

我的心就动

一群牛羊上了春山，吃草的态度端正

不含杂质

有的牛羊进山浅，像刚来了灵感

当草分开，让风吹它们黄色褐色白色黑色的肚

皮

还有几只牛羊像饱学的隐士

它们陷入草木，被草木从内部深深地爱着

在异乡，看到祖国的春天

我只能如此表达忧伤——

多年了，流浪

不仅将我放逐到了故乡的外面

还放逐到了时光的外面

远方

一列火车去了远方。

当火车钻入隧道

连时光也可以隐蔽。

火车是一站一站开往远方的。

当火车停下来，我知道

有一些陌生人又回到了现实。

我的远方应该有一只苍鹰挂在天上

它在那儿久久盘旋，像我的心

着力为梦寻找盛开的土壤。

火车负载尘埃

它对干净的远方无法企及。

当火车终于走上了回头路

我连时光都想阻止。

一只鸟在林子上飞

一只鸟在林子上飞

其意义远不止孤独、自由、美

森林只是一片必须穿越的梦境或者道具

那鸟不是朝我飞临，而是远离

它在途中多么洁白

我是它放慢在地面的影子

当它无声无息地消失后

我还在坚定地移动

鹰

时间的深邃旷远的苍茫孤寂的风声打开的

鹰翅

盘旋。鹰是天空永不褪色的

对手。

大地上有一朵鲜红的花，在绽放的过程中

被一只神秘的云影无数次地捧起来

亲吻。

鹰是天空永不褪色的

对手。

碎片或四首小诗

一

火车在田野里开

田野像一张虚幻的脸。远处的

小女人也有着一张因多疑而复杂的脸

群山环抱，我站在山峰之上

看到一列火车自虚幻里缓慢地向前蠕动

在进入隧洞时，甚至缓慢得看不出

蠕动

惟有那一声尖锐的汽笛还在隐约地传来

让小女人听得有些兴奋吧

也提醒人们：灵魂在的时候

世界是有秩序的

二

石头坐在石头怀中

草木其左，流水其右。有时，一只翠鸟

将捕获的银鱼扔在上面，石头也懒得翻身

石头以天地为家，以朴素为怀，以不变，化解

对手的变化

直至将对手化解为零，为自然中的风雨

它的幸福在于：交出生命后，不用

再交出灵魂了

三

男人最能够领会石头的语言了

男人对石头的召唤理解为自己对自己的信任

因为身体中藏有两枚珍贵的石头

男人变得沉雄，坚定

相信影子的存在，影子的思想，影子的隐

喻。不会对夜晚

疑神疑鬼

四

树往上生长的时候

想没想过有鸟来筑巢

想没想过有人会爬上去

树往上生长的时候

想没想过鸟飞来了又会飞走

想没想过人爬上去了还会下来

树往上生长的时候

想没想过它会就此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千

年

抑或是在成长的快乐中突然被不测挫伤

想没想过生长本身不能当饭吃

树往上生长的时候

想没想过在时间的灰烬里

会有更多落叶的忧伤

会有更多花朵凋零的哭泣

在它们背后，那些得到悉心照料的尚未标

签的果实

会有更多被风的手指摘下的痛

树往上生长的时候

在时间的灰烬里，想没想过

天空不是那么容易撑大的。想没想过

会有一个写诗的中年男人，在撑大了肚皮

以后

替它想到了这么多，这么细

此刻，他正独自坐在无尽的忧郁里

我带着自己去了一趟传灯寺

……置身于浮华与光影之外

我一边听着和尚念经，敲木鱼

一边注意到了河畔的白色水鸟起落

肉缝里的尘埃在不知不觉中排解了出来

多好啊,时间终于安顿好了我的内心

无题

一棵树死了

才会有火

一条路死了

才会有尽头

一个人死了

才会有天堂

一头牛死了

人们才会想到另一头牛

……生活无限广阔

只有牛无比寂寞

词：人民

我是这个词中的人，更是这个词中的民

对我个人而言

这种表述真是恰如其分。

人民这个词又大又空虚。

虽然我是其中的一员

但我不能说我就是人民。

这个词造的如此精妙

因此，它只适合出现在报纸上

也常常被人冠冕堂皇地滥用。

状态

落叶纷飞之时

你眼中充满了乱象

时间带路，万物呈现出劫后的形状

而作为人。你说：人大于人群

落叶纷飞之时，流水向西

你却以王者的气度面东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