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玄
虚构的春天一度挤满莺飞的翅膀,它们在三月的墙壁上开始留下指纹。
房间里的人抽出身体里生病的肋骨,被影子召唤、示意,点起灯盏,在笔直的芯火中寻找被黑暗投掷过的理想。玻璃映出光芒,消隐在群山之后的消息开始启程——
沉没于巨浪下的岩浆重新翻涌;
漂浮于幽暗之河的雾霭冲出鸽子的哨音;
悬挂在树梢的鸟鸣,打开内心的罗盘,认真地修复缺失在冬季的纯音。
而北方,仰起干净的面孔反射阳光。麻雀们守着单薄的内心彼此交换感情,在大地与天空之间被风的胡须一遍一遍整理出发的心情。荒原漫漫,带着火焰上路的马车扬起宗教的鞭子抽出金黄之诗———渡,灵魂,予飞升。
再轻一些,这些被风裹紧的沙砾在荒原的胸腔内,才能完成一世的圆满。
脚下,生命的胞衣律动风的嘶鸣,寂寞的鼓点布阵荒凉的柔软,万马奔突。这些长在荒漠里的坚硬,需要按捺住几世的寂寞,才能和你撞出满怀清流。
时间的长焦,幻象众生。被杀伐的草木攀紧灵魂的椎骨,弓腰匍匐。
一个人要走多远的路,才能看清自己最后的宿命;身体要灌满多少风声,才能从严冬走回春天;心底要发出多少叹息,才能模糊时光间隔的悲凉。这些疯长的陡坡、石块,越堆越高的盐碱,无不快过了风的速度、海的咆哮。水草的梦想节节败退……
而时间的证人向一面陈旧的古墙举出炽热的证词,燃烧啊!山野滚烫的额头,荡开云的草原和光的疆界,出征的狂弩一般,射向被风追踪的靶心。
绿树渐成荫。夕阳隐成月下的钩弦,闪烁。弹拨。像从隆冬走回的流水。
浸润的棉田记住了四月,先是空空,继而娉婷。
蛙鸣制造了生长的现场。
每一次夜风经过,都有唯美的歌声。躬身倾听的人总是最先获得蓝天、光、辽阔的亲近;总能在空山中接近天籁的本质,在一池平静中冲刷接近灵魂的残缺;把背负的欲望卸进一颗种子破土前的泥淖。
此时,我们被黑夜甬道尽头的微光牢牢锁紧。
伸出栅栏的手,也许并不能接住黎明,光的普照。而白昼就站在布满蛙鸣的水岸,等你探视。登上斜坡的风,努力把黑夜埋进植物的掌心,让一滴露珠不仅仅成为潮湿,还有了涌入大海的决心。
时间遵循生长的法则,远而又远的河岸成为漂泊的定义。谁没有了出蛹的决心,便倒置在流年,固步自封。
我们有理由相信蛙鸣正传动着大地生长的战栗。
秋天落满果实,我们获得丰年。
正午的光线,让路过贝林哈日莫墩上空的云,有了片刻的恍惚。急于表达生长的棉田,拂去从春天聚集到八月的灰尘。一朵挨着一朵,从减弱的风声中,倾斜出云的绰约。直到黄昏,再由火热的晚霞抽离一束束相似的焰火,安静地靠近黑夜。
有人在说,这是生活打开的最好画卷。
远的是云,近的是棉田,而环顾的老榆树像父亲的目光,从年轮中排列出贝林哈日莫墩纵横的沃野。这些土地的种子更像飞翔的天使,从每一个安静的清晨,开始酝酿一天的奔跑轨迹;从生活的荚壳中让美不断发生着变化。像手捧理想的人,目所及处,雕刻每一寸光阴,在急促的时光里,舒展内心,镀上饱和的暖色。
而一簇簇希望正从土地深处缓缓上升,跃出草尖的锋芒,集结所有梦想的锣鼓,引爆光芒,把花朵,谱成云上流动的协奏曲。
这时的大地被干净的风吹拂着,云层熠熠,棉朵扶摇直上。
这些长成的绿,有了更深的浓荫——
绵羊的暖。
当一条河蓄满了生命的脉象,一个村庄就诞生了。
层叠的奔涌,浩浩荡荡。突围的鹰领来了悠长的牧歌。蒙古族部落驭来一骑火的蹄音,刀耕的传说。在风暴干裂的剿杀中安营决肯河边,逐草而居,逐水而生。
丰沛的雨水总是紧跟着一条河的指向,成为它生命流淌新鲜的血液。大河深处,时间的犁铧 过决肯村金子般的胸膛,从容地皈依一条河的子民和他们的延续。在水的火焰中反复放大生存的真理;被时间碰落的碎片,布满一个水域赋予使命的坚硬骨骼;用水的语言,历史的回声,递进一个村庄耀眼的高度。
而每个怀揣烈火耕耘的人,都背着一座粮仓。他们从河流的深处分蘖根须的繁茂、成长的坚韧,让拔节的疼痛壮美生命之源。
决肯河,被锻造的麦子、棉花,鱼米的金黄顺着秋风中的芦苇,凛然到达文明;
决肯河,刺穿冷峻的罡风,傍依贝林哈日莫墩的丰饶。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