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斯特罗默诗选

董继平

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Tomas Transtromer， 1931-），20世纪瑞典著名诗人、北欧诗坛代表人物之一，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1954年出版第一本诗集《诗十七首》，即引起瑞典诗坛轰动，成为50年代瑞典和北欧诗坛上的一件大事。成名之后，他又陆续出版了以下诗集：《路上的秘密》（1958）、《完成一半的天堂》（1962）、《钟声与辙迹》（1966）、《在黑暗中观看》（1970）、《路径》（1973）、《波罗的海》（1974）、《真理障碍物》（1978）、《疯狂的市场》（1983）、《给生者与死者》（1989）、《悲哀的贡多拉》（1996）等多卷诗集，进入21世纪，他还发表了一些新诗。他先后获得过多种国际国内文学奖，其作品已经被翻译成了近五十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仅仅英译本就有二十余种。虽然特兰斯特罗默于1990年因中风而半身不遂，但他一直坚持写作。2011年，在诺贝尔文学委员会十多年未把奖项授予诗人之后，终于以“通过其凝炼、通透的意象，为我们带出了通往现实的崭新路径”的理由，把奖项授予了这位优秀诗人。

特兰斯特罗默早年深受瑞典诗人林德格伦和现代主义诗歌的影响，后来自成一家。他的作品充满古典形式诗歌、巴罗克时期诗歌、现代超现实主义诗歌的相互比较和借喻。其诗歌的意象来源于对周围自然界的观察，寓意丰富，风格极其简朴。他把印象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和北欧抒情诗歌传统融为一体，给北欧诗坛带来了一种新的诗风，影响甚大。同时，他还是一位心理学家，他的诗作常常是在梦与醒、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边境的探索，他善于运用意象、隐喻来表现内心世界，所以其作品具有十分新颖、敏锐、坚实的感觉。

鹰岩

生态动物园的玻璃后面

爬行动物

一动不动。

沉寂中，一个女人

结束洗涤

死亡停滞不前。

在地下深处

我的灵魂滑行

沉默如彗星。

正面

1

道路尽头，我看见权力

它犹如一颗洋葱

交叠着一张张

——松弛的脸……

2

剧场空寂。这是子夜。

话语在正面闪耀。

未回复的信之谜

穿过冷淡的闪烁而退去。

十一月

当绞刑吏无聊，他就变得危险。

燃烧的天空卷起。

听得见从细胞到细胞的叩击声

从地面上的霜里，空间不断升起。

几块石头如满月照耀。

雪花在飘落

葬礼接踵而至

越来越多的葬礼

就像我们接近城市时的

交通标志。

成千上万的人

在长长的阴影之地凝视。

一座桥直接把自身

慢慢

建造在太空里。

签名

我不得不

跨越黑暗的门槛。

大厅。

白色文件闪亮。

很多影子在移动。

每个影子都想在文件上签名。

直到光芒突然压倒我

把时间折叠起。

俳句

1

一座喇嘛庙，

悬着空中花园。

描绘的战役场景。

无望的墙……

鸽子来回振翅。

它们没有面庞。

思想静立着，犹如

宫庭院落中

彩色的拼图石头。

阳台上

我站在阳光束的

笼子中——犹如彩虹。

在雾霭中嗡嗡作响。

一艘渔船远离陆地

——波涛上的奖品。

闪光的城市：

歌曲，故事，数学——

但各有不同。

2

炽热阳光下的牡鹿。

苍蝇们缝纫、缝纫。把

那个影子牢牢钉在地面。

3

刺骨的寒风

今夜穿过房子吹拂——

魔鬼的名字。

同一片悲剧的高沼地上

蓬乱憔悴的松树。

永远永远。

被黑暗负载。

我遇到一双眼睛里的

巨大影子。

十一月的太阳——

我巨大的影子游动

变成海市蜃楼。

那些里程碑，总在

它们路上的某处。听吧

——一只鸥鸽在鸣叫。

死神在我上面俯身。

我是棋艺中的难题。他

有办法解决。

4

太阳消失。

拖船用它斗牛犬的脸

来观望。

岩架上

裂缝出现在迷人的悬崖中。

梦幻是冰山。

在开敞的阳光下

走上山坡——那觅食

火焰的山羊。

5

蓝蓟，蓝蓟

从柏油中不断长出来。

它就像乞丐。

秋天转暗的叶片

珍贵得犹如

《死海古卷》。

6

愚人图书馆里

讲道的文章

原样放在书架上。

从沼泽出来吧！

当松树敲响十二下

鲶鱼笑得发颤。

我的幸福膨胀

在波美拉尼亚的

那些沼泽里，青蛙歌唱。

他写作、写作又写作……

胶水漂浮在运河中。

那艘驳船，在冥河上。

走吧，安静如骤雨

遇见低语的叶片。

听见克里姆林宫的钟声！

7

上帝没带钱而居住的

让人困惑的森林。

一道道墙壁在闪耀。

渐渐渗入的影子……

我们迷路于

蘑菇家族中的树林里。

黑白相间的喜鹊

顽固而倔强

以之字形线路跑过田野。

看看我多像一艘

被拉上陆地的平底船。

我在这里幸福。

林荫道套着

阳光束的挽具而小跑。

有人呼喊？

8

草丛在生长——

他的脸是在记忆中

抬起的古代符文石。

幽暗的图画在这里。

画在上面的贫穷，

穿着囚服的花朵。

9

当时辰到了

盲目的风就会吹来

倚靠在建筑正面。

我去过那个地方——

苍蝇挤满又挤满

粉刷过的墙面。

太阳在这里燃烧……

一根桅杆支撑着

很久很久以前的黑帆。

坚持吧，夜莺！

它正从深处长出来——

我们乔装打扮。

10

死神向前倾身

在海洋表面写字。

同时教堂呼吸黄金。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月亮用光芒注满房间。

上帝了解。

屋顶裂开

死者看得见我

看得见我。那张脸。

听见雨的嗖嗖声。

我把一个秘密

恰好低语到它里面。

站台场景。

多么不可预测的平静——

那是内心的嗓音。

11

一个启示。

一棵由来已久的苹果树

大海就在附近。

大海是一道墙。

我能听见鸥鸟尖叫——

它们朝我挥手。

上帝的风在后面。

那无声来临的射击——

一个太长的梦。

灰烬色的沉寂。

蓝色巨人经过。

大海吹来的凉风。

一阵辽阔而缓慢的风

从海洋的图书馆吹来。

我可以歇息在这里。

人形的鸟。

开花的苹果树。

巨大的谜。

监狱

写于哈尔比青少年监狱的九首俳句

十一人的场地

突然惊愕——球飞出去

消失在墙那边。

过多的嘈杂声

仅仅惊起时间

继续前进。

这些生命被拼错——

可爱以纹身符号的方式

留下来。

当逃跑者被

抓回来，他采摘了

满衣兜的鸡油菌。

车间传来的喧闹

和岗楼上沉重的脚步

让森林困惑。

高大的门猛然转回去。

一个新季节

我们在监狱院坝里面。

壁灯亮起——

夜间飞行员的眼前

一片虚幻明亮的模糊。

一辆巨大的卡车

夜里隆隆驶过。犯人的

梦颤抖。

那男孩喝牛奶

安全睡在囚室里，

石头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