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阔海/文
书法之修炼,亦心性之修炼;法度之体悟,亦须心性之体悟;书法之载道,亦心性之悟道也。故心性之修炼乃书法修炼之大要,趋妙达玄之大端,不可不修也。
大漠春草连水生 水墨 68cmx68cm 2011年 王阔海
心者,艺术之灵府,抑或魔鬼之存地,其性关乎于道,可参天地之根本,其质乃精神,游六合入无极,至大无其外,至小无其内,无所不包、无所不含也。人之为人,凡圣、贤、雅、俗、真、善、美、丑、善行恶积,皆出于此。而书画从艺者,书匠大师、画家巨匠,造诣深浅亦皆出之于心哉。
人之初,性相近,修相远,凡之为凡者其修浅薄也,圣之为圣者其修远兮。从艺者唯修其心而能开启灵府,唯修远乃能参悟于道,同天地之精神相往来,达天人合一之化境。
古人书之法度,全不可唯法而法解,更不可以形求似成,乃小道为。而应以求古人之品质,古人之文心为尚,至若点画挑钩之到位,撇、 捺、 横、竖之往返,提按行笔之顿挫,结字态势之奇正,聚散松紧之谋篇,而应尽入道解。以道修,入道行,日积月累,勤学苦练,细心体验,心导于笔,笔行于心,心手相应乃双畅,一点一画皆精神。终能得其古人法度、得其古文人之品质也。
当今商品经济时代,物欲横流,急功近利,人之趋俗至极也。节奏之快,前所未有,人之浮躁心亦至极也。至若“文革”之浩劫,传统文化之断代,高雅文化之缺失,三俗文化之横流亦至极也。然书法之道欲得古人之品格,圣贤之文心,非修大宁静心,焉能至乎?
面对世俗的文化心态,面对日趋紧张的生存空间之竞争,面对信息时代高节奏运转的现代生活,面对都市现代消费价值观所带来的灯红酒绿的热闹场面和种种诱惑,“问渠哪得清如许”?当代书画家的心还能静下来吗?还能有“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洁自好吗?窃以为当代社会的众生象对艺术家的影响而言是绕不去、躲不过的。农耕文明孤灯清影的修行环境已不复存在,而艺术家心性修炼在当今时代就更为重要了。
余曾有言:“拿起毛笔能脱俗,放下毛笔可入俗。”能在俗与脱俗间自由往来,入俗求生存,脱俗得空灵,非长期心性修行乃不可得也。
健鼓舞 水墨 68cmx68cm 2011年 王阔海
上 同游图 水墨 68cmx138cm 2011年 王阔海
达此境界首先须知何者为俗?何为脱俗?窃以为俗者,约定俗成也,乃人群共性之所在,为人者何人能不食人间烟火?油、盐、酱、醋、柴是也。又何人不在俗世流中存焉?盖名利、进退、得失、喜忧是也。而这一切都构成了人之倒悬之苦,构成了人之识障、智障、本真障也。持此等俗心为书,毛笔在手未免沉重,假情假意未免造作,心无定力,未免慌张,灵府不开,行笔滞呆,或一味霸悍、装腔作势、火气外露、毫无含蓄,或狗苟蝇营、小里小气……凡此种种,皆为俗心所致,故俗心者,艺心之大敌。当尽脱与克服超越也。
夫脱俗者毛笔在手,心境却能瞬间转换,万事繁杂能入静,灵府顿开而入空,一尘不染,无私无畏,无虚荣,无名利心,无矫揉造作之态,无逞强霸悍之江湖心,确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之大通透、大宁静、大自在之境界。其所为书定会清、闲、淡、雅、逸之境界出,天有大美而不言之妙象生,得悟禅机,玄之又玄,入众妙之门也。
下 驼峰高耸和朔风 水墨 68cmx138cm 2011年 王阔海
凡心性之修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皆与诗文学养相关而默化,古者登高能赋者为大夫。怜风月,狎苑池,心游万仞,悲满潭壑,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胸中自有浩然之气存焉,欲问我才有多少,可与风云并骋驱。有此等大文心者,用于书法,定会珠落玉盘、满纸云烟,何愁文气不逮哉?
嗟乎:俗与不俗,脱与不脱,何时入、何时脱,心性修行机缘各异。盖超凡尽脱,更甚不食人间烟火者谓之仙,但人文肇始未得见。凡入脱自由,来去无踪,通透无间者,谓之神。凡心态瞬间能转换,毛笔在手即得空灵、宁静、淡泊之气者,可谓之大,而大象无形,安能小觑乎?
夫何一佳人 水墨 68cmx68cm 2011年 王阔海
写于京华知汉斋
2011 年 11 月 28 日
左 节录刘勰《文心雕龙》程器第四十九 王阔海右 节录刘勰《文心雕龙》第五十 王阔海
刘勰《文心雕龙》程器第四十九释文:
《周书》论士,方之梓材,盖贵器用而兼文采也。是以朴斫成而丹施,垣墉立而雕附。而近代词人,务华弃实。故魏文以为:“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韦诞所评,又历诋群才。后人雷同,混之一贯,吁可悲矣!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扬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修廉隅,杜笃之请求无厌,班固谄窦已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文举傲诞以速诛,正平狂憨以致谬,仲宣轻以躁竞,孔璋恫以粗疏。
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啜而无耻,潘岳诡祷于怀,陆机倾仄于贾郭,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文既有之,武宜亦然。古之将相,疵咎实多。至于管仲之盗窃,吴起之贪淫,陈平之污点,绛灌之馋嫉,沿兹以下,不可胜数。孔光负衡据鼎,而仄开国上秩,而鬻官嚣俗,况马杜之磬悬,丁路之贫薄哉?然子夏无亏于名儒,冲不尘乎竹林者,名崇而讥减也。若夫屈贾之忠贞,邹枚之机觉,黄香之淳孝,徐之沈默:岂曰文士,必其玷欤?盖人禀五材,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难以求备。然将相以位隆特达,文士以职卑多诮,此江河所以腾涌,涓流所以寸折者也。名之抑扬,即其然矣,位之通塞,亦有以焉。
节录刘勰《文心雕龙》
辛卯夏月知汉斋主阔海书
刘勰《文心雕龙》序志第五十释文:
左 录苏轼《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 王阔海右 录苏轼《新城道中》 王阔海
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夫,故用之焉。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之群言雕龙也。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声气乎风雷,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甚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余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而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
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哉,乃小子之垂梦与!自民生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用之,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典故。而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词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秀,离本弥甚,将遂讹滥。
盖《周书》论词,贵乎体要,尼父陈训,恶乎异端,辞训之奥,宜要于要。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详观近代之论文者多矣:至于魏文述典,陈思序书,应文论,陆机《文赋》,仲治《流别》,弘范《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或臧否当时之才,或铨品前修之文,或泛举雅俗之旨,或撮题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陈书辩而无当,应论华而疏略,《流别》经而少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