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书彦
不合脚的鞋
脚疼的时候。才发现鞋子不合脚。
脚疼的时候。我没有想起妈妈纳的布鞋。
只是在后来,看到街边卖布鞋的老人,才勾起我柔软的往事。
爱情
我变得有些陈旧,像阁楼堆积的棉絮。
假如我只是推开门而没有发现人。又假如那人我不认识,假如她是一个陌生人,那么,阁楼就跟我无关。
问题是我无法像鱼那样游过岁月的河。
低潮
靠在硬木座椅上,她像个生病的孩子。我有太多的理由相信:无法明亮起来的人,陷入黯
淡的心事。
我的杂念总是那么多,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爱一个人。现在,需要一个理由抹掉过去的印迹,重新涂上我们共同的颜色。
民工
我们进入,从不需要理由。它的名字是汉正街,到处是打货的人,我们一起拥挤。现在我特别想掏出打火机,烟盒空空。我每天都沉浸在吵闹中,时常头晕,老婆说,吃两个糖鸡蛋,睡一觉就好了。
走过夏天,走过冬天,我们不想回乡,乡下的鸡早飞了,猪也不养了,我扛着扁担,给汉正街打工。老婆看到别人家阳台上的那盆红辣椒。她低下头揉搓桶里的衣服,仿佛那是她种的一亩三分地。
下雨的午后
我吃着烤馒头片,在一本旧杂志上乱写乱画。我没有喝酒,饮料是自制的豆浆。
潮湿的墙角,渗进来的雨水让人心烦。一只蟑螂在门后边爬,它不请自来。
窗外的景色从早到晚都保持安静。我站起来,像一阵风。我忽然感到窗外少了一棵树。
张望
我在树杈下张望。
我盖房子、种番茄、栽土豆、生儿育女。并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习惯跟随别人出牌。脚步被扰乱,行走如此诡异。两三头吃草的老水牛,让心情平静下来。
放风筝的人来自城里,深一脚浅一脚,穿过牛棚和猪圈,他们品尝农家饭。一位农夫卸下农具,歪脖子柳树挡住他弯曲的背。
我费了好大劲,也没有拔出手指上的竹刺。
日子
女士们在咖啡馆里小口啜饮。你在闷热的街头。还是老样子。擦肩而过,我们没有交谈。
这段日子,我在码头和汉正街之间穿梭,需要忽略掉许多细节,比如:别人看我的眼神,以及冲我狂吠的宠物狗。
春风满面
我碰到赶鸭子的小孩,她后面跟着一只狗,脚印在草地上噗噗地冒泡。太阳升起的地方,花朵们昂着头。
村庄在山冈保持一贯的姿态,是一位慈祥的奶奶,无论什么岁月,她都在堂屋里等着回家的人。村庄用一根麻绳将我拴住,想我的时候,就扯动一下。
我跟着春风。尘灰满面。我俯下身子亲近泥土,野花纠缠成一团,滚过一道道水沟。
心绪
晨风撩起外衣。风随时都会冻碎玻璃杯。
麻雀在电线上单腿站着。曾经放飞的纸鹤,挂在窗外的电线杆上。徘徊在晨风里的那人不停地张望。
我的酒杯已空,怎样消解冬日的心绪?
夜
到底有什么隐藏在夜的腹中?
必须用尽全身气力穿过泥沼。
花朵凋落后,留下疤。生活在期望中。
在陌生的地方,最靠近我的是自己的心跳。
地丁花
春天承担过多雨水。我反复在草地上走。
比三月的草地还要寂静的是一朵地丁花。除了在发芽的间隙,除了拱开地面的刹那,甚至沙尘从北方吹来,它都是寂静的。
我不能像一片草叶。
我不能展开,我站在这景色中,被拖拉机的轰鸣声打断的不仅有挤奶的过程。还有牲畜机械的交媾。还有寂静。
碎玻璃
碎玻璃在被毁坏的白杨林。到处都是。
触抚内心,触抚青春的甜蜜和幸福,以不同于别人的方式去拥抱和憧憬。
却成为最奢侈的期待。
那细微的声音,彻底沉寂。
而我在哪里?或者另一个人在哪里?
牙疼
在青春的出口,中年臃肿而来。
日子挨着日子,四季的风永不消停。
打着饱嗝。喝着茶,我一事无成。无奈的疼痛在我的脸颊上肿胀,我捂着脸。
牙疼是多米诺骨牌。医生告知:无药止痛。
那么就迎着风,让牙疼成为中年的标记。
湖边的苇子
风随意奔跑。
头发散乱,姐姐,我走到路的尽头。
湖面上有鸥鸟和打渔的小舟。
苇子陷在齐腰深的水里。
我不是游鱼也不是飞鸟。
身后有人在喊。原来秋天已经悄悄地来了。
他有些担心水刺骨。
姐姐,我想着我的脚印曾经那么小。
小小的孩子在湖边折苇子。
小小的脚印被湖水一洗,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