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转型发展若干问题探讨

文/朱家良

（作者为浙江省发改委专家咨询委员会专家、浙江省政府咨询委员会委员、研究员）

本文在讨论浙江“十二五”时期阶段特征基础上，就经济社会发展转型的途径、转型与增长、产业内升级与产业间调整、空间集聚与区域协调发展的关系等问题进行探讨，供进一步研究参考。

转型升级与经济增长

“十二五”时期需要确立的一个基本观点是，以经济转型升级来促进经济的持续、稳定、较快增长。主要理由是：

（一）浙江经济实际上已经进入了转型升级的轨道

新兴战略性产业，浙江有一定基础，但现有产业规模小，技术储备不足

2004年国家加强宏观调控以后，从2005年开始省委就提出要“浴火重生，腾笼换鸟”，转变增长方式。这是浙江进入经济转型轨道的一个序幕。2007年底，全省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推进经济转型升级，十分及时。当时，美国的次贷危机已经发端。美国第一家金融公司申请破产保护的时间是2007年4月，以后演变为全国性次贷危机，进而发展成全球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一直到现在尚未复苏。这一危机给浙江的冲击，就是进一步暴露了经济发展中的素质性、结构性的矛盾。后危机时期的国际背景，将是世界经济进入深度调整的时期。这一调整与浙江经济关系最大的有两点：一是全球经济增长模式将有所改变，这就是美国高消费、低储蓄，东亚国家特别是中国高储蓄、高投资、低消费，一些石油矿产输出国提供原料，这种世界经济增长模式将进行调整。二是发达国家可能出现一种“再工业化”或者叫“再制造化”的趋势。发达国家对金融监管将会加强，对实体经济将会重视，力求在新的技术基础上重振它的制造业。这对浙江经济发展方式调整的压力将会加大，对浙江经济的影响将是非常深刻的，突出显示了加快推进经济转型升级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二）浙江经济优势和发展潜力处在不断变化和加快转换的过程中

回顾浙江经济发展，有过“两次高增长，两次负增长”。第一次高增长，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到1989年。这个过程的决定因素，一是市场化改革，二是浙江经济的“轻型结构”。当时全国调整经济结构，对轻纺工业实行原材料、能源、外汇供应等“六个优先”，浙江得益颇多，加上市场作用的增强，经济主体十分活跃，经济增长很快。到1989年全国经济治理整顿，这两个条件都发生了变化，1989年浙江GDP年增长率为负0.6%。第二次高增长，是上世纪90年代初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以后，到2009年在国内经济周期因素和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下，第一季度出现GDP和工业负增长。这中间，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对浙江有冲击，但有很多企业转向贴牌出口，全省经济增长率仍在10%以上。第二次高增长也有两个基本因素：一是企业产权改革，二是民营经济大量发展。现在这两个优势弱化了。

这两次高增长、两次负增长给我们许多启示。启示之一，增长速度取决于结构、素质和体制活力及其变化。启示之二，浙江经济增长的动力主要是供给能力，其次才是省内需求。因为浙江经济是“大进大出”的，省内的投资和消费需求大量外溢，减弱了省内投资、消费对浙江经济的拉动作用，省内经济增长大部分靠省外、国外需求来拉动。因此，我们既要重视扩大省内需求，更要利用国外、省外需求拉动浙江经济增长，而这主要决定于供给能力。启示之三，提升供给能力，在原有的市场化改革率先、民营经济和“轻型结构”优势弱化情况下，要依靠创新驱动、结构调整、转型升级来形成新的优势。启示之四，“十二五”时期经济增长的速度，估计浙江不会低于全国，关键在于以转型升级来促进经济增长和素质提升。在这次经济回落背景下，有人认为，浙江经济在全国经济周期调整和外部冲击下“落得快、升得快”这个规律不再存在，但从2009年第三季度经济回升情况来看，好像这个规律还是有一定的表现。从经济回升的因素来看，一是有一大批素质较好、市场开拓能力较强的企业；二是国内外市场需求好转；三是政府刺激经济增长措施作用增强。这里，第一、二这两个因素的作用应是可持续的，政府的保增长措施会因势调整。更重要的是，经济转型和结构调整得到了企业和政府的进一步重视并见之于行动。由此可见，以转型升级来促进经济增长，将会使浙江经济发展得更好。

产业内升级和产业间调整

在“十二五”规划思路研究中，对产业结构调整方向有一些不同的意见。共同的观点是，产业内升级与产业间调整并举，拓展产业链，提升价值链。值得进一步探讨的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要具体分析主要产业部门“十二五”时期的发展前景

——新兴战略性产业，浙江有一定基础，但现有产业规模小，技术储备不足。着眼于今后发展，必须着重抓好新兴战略性产业。要在新能源、信息网络产业、生物技术产业、新材料等新兴产业中选择若干重点，从创新到产业化，有关部门协同，就科技攻关、企业孵化到形成产业规模，系统地规划、组织、推进。

——重化原材料工业，现有的产业规模较小，发展临港石化、钢铁产业有良好条件，但全国产能过剩。“十二五”时期最重要的是把宁波、台州的大石化项目搞上去，其他新的项目可能就比较难了。

——装备工业，发展的潜力很大，并有良好发展机遇，可以选准重点行业，作为先进制造业基地建设的重中之重着力推进，将是工业增长的重要支撑。

——现有的消费品工业，转型升级的余地很大，特别是提升价值链，延伸产业链，增加附加值的潜力十分巨大，仍是工业经济增长的重要来源。

农业结构调整升级方向已经明确。服务业结构已在提升，发展速度已在加快。“十二五”时期形成“三、二、一”结构问题不大。现在可能需要澄清一个概念，就是“三、二、一”结构与以服务经济为主的产业结构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个是量的概念，一个是质的概念，是两个不同的发展层次。上海市政府文件中说，上海以服务经济为主的产业结构正在形成，要求2020年以前进一步提高服务业比重（目前是54%），到2020年形成以服务经济为主的产业结构。这是值得借鉴的。浙江现在强调提高服务业的比重，强调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互动发展，今后要向着服务经济为主的产业结构前进，还要进一步拓展思路。所谓“以服务经济为主的产业结构”有着更深的涵义，一是要求服务业在各类产业发展中起主导、引领、带动作用；二是制造业的服务化水平要大幅度提高，向研发、品牌、营销网络等高端发展，以服务增值提高制造业的产出水平；三是农业的服务功能要大幅度拓展，使农业生产向服务业延伸，促进农业现代化水平的提升。

（二）要进一步研究浙江产业结构战略性调整的内涵和构建现代产业体系的要求

按照十七大报告的要求，借鉴过去的历史经验，一个省的现代产业体系，不在于体系完整性而在于它的特色优势。浙江省产业结构战略性调整的含义是否可以概括为三点：一是产业技术基础向现代新技术转变；二是新兴战略性产业和新的主导产业能够成长起来；三是现有的支柱产业形成新的竞争优势。

（三）要选准产业结构战略性调整的着力点

从浙江产业现状和发展条件出发，初步提出以下四点，供进一步研究。一是扶持有竞争实力的大企业、跨国经营企业和产业集群龙头企业，培育创新型、成长型中小企业，扩大高新技术企业数量和规模。二是规划选择几个新兴战略性产业门类，从人才、技术到产业化进行全过程培育。三是加强产业集聚的空间引导，重点建设若干大型高密度产业集聚区，拓展新的发展空间，培育新的增长极。这种大型高密度产业集聚区，要全省统一规划，不要层层分割，各个大型高密度产业集聚区要有各自的特色和优势。三是提升人力资本和自主创新能力。建议提出“广义投资”概念，把增加固定资产投资和增加人力资本投资都提到重要议程上来，并把增加投入、提升人力资源素质作为优先战略来推进，重点建设一二所国内一流的省属综合性大学，加强人才培养和集聚，全面推进职业技术教育和技能培训，普遍提高劳动者素质。四是找准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的结合点，使更多科技创新成果尽快转化为现实的产业优势。

（四）要正确处理产业调整升级中内源和外源两种途径的关系

从国际经验和国内实际看，产业调整升级有内源型和外源型两种方式和途径。内源型产业结构调整，主要依靠自身力量，通过自主创新和本土企业的发展来实现。这种方式，立足于本土企业，以原有产业为依托，通过自主创新（包括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通过研发、设计等环节，形成核心技术和新的竞争优势，提高产业可持续发展能力，但这种方式对企业创新能力要求较高，有的投资风险较大，并且过程较长。外源型产业结构调整，主要靠外部力量，通过招商引资来实现。这种方式，一旦引进成功，见效快，规模也可能较大，主要弊端是以加工制造环节为主，基本都处于价值链末端，即使引进了研究机构、企业总部，也不大可能在当地扎根，核心技术仍然属于别人。在浙江产业调整升级过程中，要正确处理好这一关系，特别是要提升民营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大力提高产业技术层次和产品技术含量，更多进入高新技术产业领域，从而增强本土经济实力。总的说，浙江产业发展途径的最优选择，是从原来的内源型发展走向开放，在扩大开放、引进资本和技术的基础上，走向内外互利共赢、增强内源发展能力的新阶段，从而实现本土经济的转型升级。

产业集聚与区域协调发展

浙江全省“三圈一群三带两区”的空间布局总体框架呈良好发展态势，区域之间发展比较协调。从当前实际和发展趋势看，有以下三点值得关注：

（一）确立不平衡增长与区域协调发展相统一的理念

十七大报告指出，推动区域协调发展，要“引导生产要素跨区域合理流动”，“按照形成主体功能区的要求，完善区域政策，调整经济布局”，“形成若干带动力强、联系紧密的经济圈和经济带”。世界银行总结各国过去两个世纪空间布局的经验是“经济生产集中，而生活水平趋同”，“不平衡增长，和谐性发展”；指出，“世界上鲜有平衡的经济增长”，“发展者的成功经验，表明生产在地理空间上趋于集中的必要性。最成功的国家制定政策来平衡不同地区的基本生活水平”。

从浙江发展实际看，产业、人口不断向城市和沿海、浙赣、金温等发展轴线集中，而不同地区人民生活水平的差距趋于缩小。按2008年统计数据计算，沿海的杭、绍、甬、舟、台、温6市市区和20个县市，土地面积占全省31.8%、人口占55.8%（按常住人口计算约占58%），地区生产总值占67.5%，集中趋势明显。而不同地区居民收入与产业集中趋势有所不同。按2008年统计数据，全省城乡居民人均收入估算数约为人均GDP的39.5%，杭州市域30.5%，丽水市域45.7%，绍兴县24.7%，文成县88.2%。可见，对地区协调发展要确立新的理念，把不同地区经济的不平衡增长与居民生活水平趋同、人与自然和谐统一起来。

（二）研究确定区域协调发展的基本标准

十七大报告指出：“缩小区域发展差距，必须注重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全国“十一五”规划《纲要》要求逐步形成“公共服务和人民生活水平差距趋向缩小的区域协调发展格局”。可见，区域协调发展的度量，可以在生产要素合理流动和集聚条件下，确立三方面标准：一是居民生活水平大体相当。不同地区居民收入差距缩小，生活质量趋同。二是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教育、卫生、文化等设施和社会保障水平、人均公共服务财政支出等方面实现均等化。三是人与自然和谐。各区域开发功能定位正确，发挥各自特色优势，因地制宜又好又快发展，在全省和不同区域都实现人口、经济、资源、生态环境均衡协调。

（三）推进圈、带、点集聚和区域差异化发展

适应新阶段发展趋势和区域协调发展要求，“十二五”和更长一个时期在推进空间结构优化和区域政策引导上，最值得关注的是：

第一，推进圈、带、点集聚。就是强化都市圈、经济带和发展轴上的点状集聚，着重增强都市圈、经济带的增长极作用和带动能力。都市圈的核心城市，要着重吸引高端要素，特别是创新要素，发展以智力型服务业为主的新型城市经济；加强都市圈和经济带之间的紧密联系和良性互动，提高工业新城、种类园区的产业层次和经济密度，延伸产业链，提升价值链，带动区域共同发展。

第二，突出城市主导作用，以城带乡，推进新农村建设和城乡一体化。中心城市要从空间扩张转向素质提升，更好发挥促进产业升级、带动区域发展的作用。县域要加强中心镇建设，更好发挥中心镇在县域经济和新农村建设中的引领带动作用。

第三，明确不同区域主体开发功能，促进区域差异化发展。工业和城镇比较密集和重点发展区域，着重调整和提升产业结构，努力节能、降耗、减排、改善生态环境，按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的要求壮大经济实力；生态经济区坚持发挥特色优势，拓展生态资源的经济功能，提高生态经济产出水平和居民收入水平；生态保护区要在保护中有限开发，继续实施人口内聚外迁，财政转移支付，提高人均经济产出水平。

简要结论

以上三个关系问题，都侧重于经济方面。基于浙江阶段特征，在“十二五”时期，要按照中央的要求，全面推进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和生态文明建设，着力抓好五个重要环节：

第一，推进产业结构的战略性调整，再创产业新优势。

第二，推进人力资源素质和创新能力的战略性提升，把教育、科技投资放在优先地位，取得创新型省份建设的新突破。

第三，推进生产要素的合理流动和战略性集聚，形成区域发展和开放型经济的空间框架新格局。

第四，推进人民权益保障和基本公共服务水平的提升，不断改善民生，开创建设和谐社会新局面。

第五，推进体制机制改革的战略性突破，再创体制机制新优势，增强发展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