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每一张脸

陈亦权

不久前，我建了一个同城对对碰的QQ群，为了增加人气，我还特地到几个论坛上去发帖子做了下广告。

那天，加进来一位名叫“蓝云”的女网友，一进来她立刻发了一连串的问题：“你们都是本地人吗？你们那里有个叫洲上的村子吗？”做为群主，我一一为她做回答。洲上是我们本地郊外的一个村子，离市区也不是很远，我当然知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渐渐对蓝云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25年前，蓝云的爸爸从人贩子手里买回一个名叫吴美珍的水灵灵的浙江姑娘做老婆，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在女儿5岁的时候，吴美珍瞅准时机逃离了福建，而吴美珍留在福建的女儿，就是现在的蓝云。在吴美珍离开福建的第二年，蓝云的爸爸曾带着蓝云来到我们这里寻找吴美珍，但是没有找到。回福建不久后，她的爸爸生病离开了人世。

去年，蓝云已经是一个24岁的大姑娘，她的奶奶临走前告诉她，其实那次她的爸爸差不多已经找到了蓝云的母亲，只是在将近找到的时候打听到她的妈妈已经另外有了家庭，而且还有了一个3个月大的孩子，知道了这些后，她的爸爸就放弃了找回蓝云的母亲的决定。

随着时间的流逝，蓝云对母亲的想念与日俱增，但是迢迢数千里的路程，人生地不熟，始终没有勇气出门。平时只能经常上网搜索一些与兰溪有关的事情来看，每次看这些就仿佛与母亲拉近了距离。那一天，她又像往常一样回到家用百度搜索我们这里的事情看，不经意地搜索到了我的那个QQ群的广告帖……

即然村名如此确切肯定，找起来应该不是太麻烦，我便答应她帮她去村子里打听。

为了方便我寻找，蓝云还给我传来了她的照片，她告诉我据她的邻居们说她的母亲与她十分相象。

我连续去了村子五次，虽然打听到两个叫“吴美珍”的人，但一个才14岁，另一个年纪接近些，但从小到大没出过门，而且还是个疯癫哑巴，见了我后“嘿嘿”地流着口水傻笑，把我吓得够呛。

后来终于有人告诉我，洲上村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行政村，包括方圆10来里路的其他好几个小自然村，而对外面都以“洲上”做称呼。我连忙骑上摩托车去了附近的小村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一个小村旁从路人口中打听到了吴美珍的家，她家就在村口，是一幢还算不错的小洋房，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剥豆子，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大伯在门口的水井边洗着一些锄头等农具。

我走近的时候，从房子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骑上门口的摩托车冲着她与那大伯喊了一声：“爸、妈，我去上班了！”吴美珍与我眼中的大伯微笑着向那小伙子点头答应，那微笑，是多么甜蜜幸福！

我走过去问：“请问您是吴美珍吗？”

她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说：“是的！”

实际上在她抬起脸的那瞬间，无论她说不说是的，我都能确定她就是吴美珍——她简直可以说是蓝云照片上的老年化翻版！

就在我准备开口对她说您的女儿在找您的时候，我犹豫了——我该走过去对她说吗？她现在的家庭成员能接受她在福建的那一段往事吗？而假如我将她的那一段往事说出来对她现在的生活又会有影响吗？打破她的目前幸福的生活现状又是蓝云的初衷吗？要相认就意味着母亲将失去眼下的幸福生活，这样的结局又是蓝云所愿意看见的吗……

“哦！没事，我刚才听到别人这样叫您，所以就来问一下，因为我有个同学也叫这个名字！”我撒谎着说完，披着她好奇和不解的目光转身离开。

我找到蓝云的妈妈了！可是我又该怎么做？一边是20多年来一直想找到妈妈的蓝云，另一边是正过着幸福生活的吴美珍，那种幸福是不能被打扰的！

当晚,我上QQ问蓝云：“假如真的可以找到你的妈妈，你会怎么样？准备和她住在一起吗？”

蓝云考虑了一下回复我说：“其实，我只想看看我的妈妈长得什么样子！”之后她很敏感地问我，“你是不是已经找到我的妈妈了？”

我说确实已经找到了，但是不能马上带她去见她的妈妈。我如实把我所看见的全部都告诉了她，当然，我也必须如实说出心里的担忧，我问蓝云：“你能做到见到你的妈妈忍住不哭出来吗？如果可以，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妈妈，但前提是你们不能相认，也就是说，你的妈妈完全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而你，必须要控制住你的眼泪！”

蓝云隔了好久回复我说，她可以做到，只要能见到妈妈她就知足了！

三天后，蓝云来到我面前。我按照事先想好的，到楼下的大妈那里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去市场批发了50个扫把，带着蓝云直接往洲上村而去。我批发扫把并不准备赚什么钱，只是找一个走进村子的借口而已。

到了村口，也就是蓝云的母亲家附近，我学着小贩们的口气吆喝开来——批发价卖扫把喽！

扫把是每个人家里都需要的，更何况我卖的是批发价，我相信，蓝云的母亲也一定会出现在我们的三轮车前的。

稍倾，果然就有许多村妇围了过来选购扫把。正如我所预想的，蓝云的母亲——吴美珍，她也与几位村妇一起，说着笑着走到我们的车子边买扫把，我悄悄对蓝云说：“你的母亲就在她们中间，你要仔细记住她们每个人的脸！”

蓝云点头。

蓝云的眼珠子在转动，很镇定，我知道，她在努力记住每个人的脸！这时我拿出数码相机来对大家说：“我的表妹第一次到我们这里来，她觉得这里的人们很好，想和大家一起合照一张照片，大家愿意吗？”

村妇们自然是没一个反对的，很快集中在一起让我拍照，我来来回回地为她们按排好位置，终于不动声色地将蓝云和她的母亲按排在一起，我还将蓝云的右手搭在她母亲的肩上，蓝云和她们在我的相机前微笑着，而当我把相机拿下时，却有两颗火热的泪水悄然滑落……

一车扫把很快卖完，我们回到城里，蓝云也决定不多逗留，我送她到火车站。在等车的那一个小时里，我带她去了网吧，我把相机里的照片传到网上。

蓝云静静地看着照片，轻轻一声“妈妈……”，眼泪流了下来。

我递给她纸巾，蓝云，别怪我，为了保证不影响到你妈妈的生活，我暂时不能确切告诉你谁是你妈妈，但是你的妈妈确实就在照片里面。

蓝云，假如自己很难分辩与自己相似的脸，那么，请努力记住她们的每一张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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